第一章 儿时的梦想(2 / 2)
就这样,法伊尔回到了现场。
映入眼帘的是遭成人士兵击败的魔物。
士兵们亦在激烈的战斗中负伤,但看来还是顺利打倒了它。
四处逃窜的其他孩子们已经受到保护,遭到魔物撕裂的孩子也正在接受治疗,但情况并不仅止于此。
「玫伊?她为何在这里?」
碰巧瞧见其他孩子们进入森林的玫伊立刻通知大人们并赶了过来,然而法伊尔不晓得这件事。
比起这种疑问,另一幅景象更加吸引法伊尔的注意力。
满面泪水的玫伊正抱着伤痕累累的悠。
即使已经遍体鳞伤,但悠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开木棒。
自远处目睹那幅光景的法伊尔,就这么无力地倚向树干,并滑落地面。
瞧见悠的模样,就能清楚明白他与魔物奋战过。
悠堂堂正正地抵抗了那头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物。那我呢?比悠更强的我呢?
我……落荒而逃了。
「我真是……丢人现眼……!」
法伊尔躲在没有人看见的树荫下,独自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远处由法伊尔他们所发现并供奉于小祭坛内的女神像,闪烁出微弱的光芒。彷佛在凝视着什么一般。
◇◇◇
自那场事件发生后,经过了一年。
小孩子们结伴前往夜晚的森林,遇上魔物却没有逃跑的那场事件。
他们虽然因此被狠狠训斥了一顿,但悠及修都没有性命危险。为了避免孩子们又做出更严重的傻事,大人们决定更加严密地监视他们,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随着岁月流逝,大家逐渐遗忘了那个事件。
魔物出没当然是重大事件,不过国家派遣而来的调查队并未在附近发现其他魔物,因此调查行动很快便中止了。还有很多地方正遭受魔王军威胁,既然仅仅出现一只魔物,而且没有任何死者出现,国家会下此判断也是理所当然。
但唯独我没有遗忘那天发生的事。不,是无法忘记才对。
自那天起,我比以往更加勤于修练。我养成努力锻炼身体,并且请村里的士兵指导剑术的习惯。玫伊十分担心我受伤,但我没有余裕考虑那种事,只是一股劲儿地努力修行。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不会再次转身逃跑。
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人们。
其他人都很担心开始一心一意修行的我。
只有在与那两人玩耍时,我才能放松心情。
某一天,村中满十岁的孩子们聚集到了村里唯一的教会。
我先一步前往集合地点,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比我更早抵达现场,我开口向对方搭话。
「嗨,悠。明明时间还没到,你来得可真早呢。你果然也一样期待啊。」
他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马。
「法伊尔。是啊,我太过兴奋,忍不住就提早来到了这里。你刚才说『你果然也一样期待啊』,代表法伊尔你也很期待吗?」
「没错,从昨天起我就睡不着。这天终于来临了。」
「嗯,今天就是【神谕】之日。」
【神谕】。
温柔守望众人的慈悲女神奥琳匹亚,有一群『神官』负责侍奉他。他们会透过名为【神谕】的仪式,聆听女神的声音并转告女神选定的职业。蒙受职业之后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职业,往后的人生都会被职业所左右,因此【神谕】可说是人生的分歧点。
据说在【神谕】蒙受职业的同时,有人还会一并获得特殊『称号』。
所谓『称号』,本来是蒙受职业之人,在穷极自己的职业并达成丰功伟业之际,透过传入脑海的天启获得。在请『神官』检视之后,便能将具体的『称号』名称公诸于世。那个『称号』将会直接成为本人的别名,是极其光荣的事。
一旦获得『称号』,本人甚至能学会固有技能,毫无疑问是一种祝福。
历史上蒙受『称号』之人都确定能够留名青史,是莫大的荣耀。然而那种人只会现身于王都或有名的城镇,从没听过这种乡下村庄会出现拥有『称号』的人。
「我们会成为什么职业呢?」
「嗯~不晓得。据说女神会在【神谕】中赐与每个人适当的职业,说不定我们会获得完全出乎意料的职业。」
「确实没错。不过万一他赋予我『魔法师』这种不适合我的职业,那可就伤脑筋了。」
「毕竟法伊尔你不擅长纤细的工作嘛。」
「什么~你挺嚣张的嘛!」
我轻轻勾住悠的颈部,并且戳他的头。
「哈哈,抱歉、抱歉。」
「嘿,受不了。」
我们相视而笑。
「所以呢,法伊尔你想成为什么?」
「呵!我的目标当然是勇者啰!」
我儿时的梦想至今仍没有改变。
在绘本里读到的英雄录依然烙印于眼眸。
「法伊你还在说这种话,真是个小孩子。」
「啊!」
「玫伊。」
不知何时,玫伊已伫立于我们身后。
为了这天,她换上了时髦的衣服并戴着发夹。瞧见她美丽不已的身姿后,我满脸通红。为了掩饰,我清了清喉咙。
「我想成为『魔法师』,然后用各种魔法为众人带来欢乐!除此之外,『治愈师』也不错,毕竟法伊和悠经常受伤嘛。」
「少、少啰嗦!我以后会小心点的。」
「很难说呢~哎哎,悠你呢?」
「我?我……想成为『勇者』。不行的话,『魔导技师』也可以。」
「先不论『勇者』,『魔导技师』啊……悠你的手确实很灵巧。」
「是啊。打造秘密基地的时候,悠也大显身手了一番呢!」
「的确没错!直到现在,大人都没发现那座秘密基地,都是多亏了悠。」
「没、没有这回事!倘若没有你们两人的协助,根本不可能办到。」
「别谦虚了。」
「就是说啊,悠。拿出自信来。」
「唔……好难为情。」
正当我们三人谈笑的时候,通知【神谕】时间已到的教会钟声响起了。
不知不觉,我们似乎已经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是啊。」
「嗯。」
我们三人并肩踏入教会。
教会内弥漫着庄严的气氛。
孩子的家长们,坐在罗列于左右两旁的长椅上,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孩子们会蒙受什么样的职业。
我平时便会造访教会,但今天的氛围比以往都更加庄严神圣。
「欢迎各位,开辟通往未来之路的年轻人们啊。」
村里唯一的年老『神官』,在教会深处的祭坛上静候着。身为『神官见习生』的年轻男女则并排于他身旁。
「接下来要进行【神谕】。被叫到名字的孩子,请一个一个站上前来。女神奥琳匹亚大人会授与你们适当的职业。」
『神官』以严肃的口吻如此说道。
伫立于『神官』们面前,经过祈祷之后,『神官』便会聆听女神奥琳匹亚的声音,并告知对方的职业。
「修•迈尔,请上前。」
「是、是!」
『神官见习生』朗诵出名字。
实际遭到传唤的孩子迈向『神官』的前方。他是寻找女神祭坛时,与我们共同行动的朋友之一。
「冷静下来,触碰这个部分。没事的,不需要害怕。」
「好、好的。」
「那么,开始吧。守望我们的慈悲女神奥琳匹亚大人啊,请告诉我适合他的职业吧。」
『神官』向女神奥琳匹亚献上祈祷的同时,伫立于前方的修也彷佛与之共鸣一般,身体释放出微弱的光芒。
「我知道了。你的职业是『工匠』。」
「真、真的吗!?」
修欣喜不已。之前他一心想成为『战士』,但自从遭到魔物袭击之后,他便决心要打造出能够从恐怖魔物手中保护众人的房屋。
「好厉害,那就是【神谕】啊。我开始紧张了。」
「嗯,我也是。」
在这之后,『神官』一一传唤村中孩子们的名字。
每个人都因为【神谕】选定的职业而面露喜色。
「下一位,玫伊•艾尔文。」
「啊,是我!」
被呼唤名字的玫伊立即站起身来。她回头向我们挥挥手之后,就这么小跑步到『神官』面前。
我们扬起苦笑并守望着她。
「玫伊会成为什么职业呢?」
「不晓得。不过无论她的职业是什么,肯定都会很顺利的。」
在我们对话的期间,玫伊的【神谕】也持续着。到目前一直以冷静口吻宣布职业的年迈『神官』,突然惊呼一声。
「玫伊•艾尔文……你竟然是『魔法师』,多么棒的职业啊!」
「咦?咦?什么,怎么回事?我能成为『魔法师』吗!?太好了!嗯?」
「唔,怎、怎么了?」
看到玫伊突然抱着头之后,『神官』显得有些慌张。
「总觉得有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呃,她好像说我是『大魔法师』?」
「唔。不好意思,让我调查一下。」
「咦?好、好的。」
『神官』再次垂下眼帘,彷佛在探询什么似地。紧接着,他睁开了满是皱纹的眼皮。
「不会错的。玫伊•艾尔文,你拥有『水之大魔法师』的称号!」
「咦?『称号』?真的吗?」
「竟然与【神谕】同时蒙受称号。毫无疑问,你肯定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
那句话使玫伊感动地浑身打颤。
看来玫伊获得了『魔法师』职业,而且还拥有称号。『水之大魔法师』在『魔法师』当中是特别强化水魔法的称号,相当于保证她必定能达成丰功伟业。
「太好了,两位!我能够成为梦想中的『魔法师』了!!」
「哦!?」
「哇!?」
难以克制感动情绪的玫伊,冲过来紧拥我和悠。
有别于只是小孩但锻炼得身体结实的我,女孩子的柔软触感及撩动鼻腔的香气传递而来。最重要的是被喜欢的女孩子紧抱着,使我的心脏怦然鼓动。
「咳咳,我能理解你开心的心情,不过还有其他孩子尚未蒙受女神大人的【神谕】。下一位是法伊尔•奥斯汀。」
「是、是!」
终于轮到我了。为了掩饰被玫伊紧拥住而满面通红的表情,我刻意高声回应。
身旁的悠及玫伊向我说了声「慢走」,于是我朝他们挥了挥手,站到『神官』面前。
「来,接下来该选定你的职业了。手盖上去。」
我依照对方的指示把手盖上,深呼吸好让心情冷静下来。
(其实,纵使无法成为『勇者』也无妨。)
当时我落荒而逃了。丢下悠……丢下朋友转身逃跑。
我懊悔不已。
流下无数泪水。
我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事。我想挥别没用的自己。
所以拜托祢,女神奥琳匹亚。
请赐与我足以保护重要之人的职业及力量。
微弱的光芒包覆着我。我紧闭双眸,拼命祈祷。
「哦哦,哦哦哦哦!!这是勇者职业啊!」
年迈的『神官』兴奋不已,泪流不止,欣喜地发抖。
他将目光投向我。
『神官』的话语,让聚集于此的村民们喧闹起来。
「勇者?是那个传说中的勇者吗?」
「想不到这座村庄竟会出现传说中的人物。」
「原来传说是真的!」
「是勇者……!勇者法伊尔•奥斯汀!」
「法伊尔•奥斯汀万岁!」
「法伊尔!」
「法伊尔!」
「法伊尔!」「法伊尔!」「法伊尔!」「法伊尔!」「法伊尔!」「法伊尔!」
欢呼声如雷贯耳。
众人都歌颂我。
『勇者』这个职业究竟具有什么含意,我再清楚不过。
这当然是我的梦想。我想成为勇者,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至今,然而与『勇者』完全不同的词汇,却于我脑海中响起。
法伊尔•奥斯汀。
职业『伪勇者』。
伪勇者?伪勇者是什么?
「那个……」
「什么事?」
「我的职业真的是『勇者』吗?」
「嗯,不会有错。你确实是『勇者』,法伊尔•奥斯汀。」
「那个,我有称号吗?」
「嗯?唔……你不具有『称号』呢。不过尽管放心,你很快便会达成足以留名青史的丰功伟业,并获得『称号』。」
为了让我安心,『神官』如此说道,然而这并非我渴求的答案。既然『神官』表示我不具备『称号』,意味着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可是方才,我脑海里的声音清晰到近乎疼痛地告知我是『伪勇者』,『神官』却宣告我的职业为『勇者』。
意即我是『勇者』,但我的头脑及心灵都告诉我,自己是『伪勇者』。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陷入无法得出答案的思绪漩涡之中。
「你想必能达成历史性的功绩,不过【神谕】尚未结束。还剩下一个孩子。本日的主角是在场所有的孩子,请等一切结束之后再激动吧。」
年迈『神官』冷静地训斥大声嘈杂的群众,接着指向剩下的悠。
原本嘈杂不已的现场稍稍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很吵闹,但能够争取到少许思考时间,着实令人欣喜。
「恭喜你,法伊尔。」
「!」
在周围稍微安静下来的瞬间,悠以由衷感到欣喜的声调为我祝贺。
我……
我不敢与悠四目相交。
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勇者』吗?你现在是怀着什么心情伫立在这里,怀着什么心情为我祝贺?
我无法正视你。我不敢看你的脸。
「下一位,悠•普罗塔哥尼斯。」
「是、是!」
我还来不及回应悠,『神官』便传唤了他的名字。
悠紧张不已,动作僵硬地走到『神官』面前。
(不过,悠肯定能获得很棒的职业才对。)
我和玫伊都蒙受了职业及称号,虽然我的称号令人难以理解。
既然如此,悠肯定也一样。
然而下一瞬间,现实却背叛了我。
「唔,这是……」
『神官』的神情蒙上一层阴霾。他数次望向悠的脸,并不断阖起眼眸祈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玫伊及村民们都注视着『神官』的表情。不久之后,『神官』以打从心底感到困惑的神情宣告道。
「悠•普罗塔哥尼斯……你没有职业。」
喝采声戛然而止。
「我……没有……职业?」
与宣告我职业时的狂热气氛截然不同,现场异常寂静。周遭充斥期待落空的冰冷眼神及侮蔑无职业之人的表情。
这相当于──被女神所舍弃了。
「没有任何职业,代表你是『无名』。很遗憾,过去从未发生这种事。」
「怎么……会……!」
「悠!」
难以承受事实的悠逃离了现场。
玫伊追在他身后。
此时我对接收到的情报感到困惑并低着头,当悠的身影进入视野的瞬间,我恍然大悟,察觉了真相。
我无法以理论说明自己为何会知晓这个事实。
但我就是明白。
──真正的勇者是悠才对。
这可说是天启,亦可说是直觉,或许也能说是某种超乎常识的现象。
即使如此,当两人深受冲击并夺门而出之际,我也想冲出去追上他们。
「悠……!」
「好了好了,法伊尔……不,法伊尔大人,请造访教会一趟吧,还得将这件事通知王都才行。」
我试图追上两人,神官们却团团包围住我。
村民在我面前筑起了厚实的人墙。
等一下……
我最重要的人们受到了伤害,拜托让我过去。
然而最终,我依旧没能追上他们。
◇
到了翌日,我才见到他们两人。在那之后『神官』们强行将我留在神殿。
那段期间我一直担忧着他们,唯独负责宣告职业的年迈『神官』鼓励我无须担心,其他『神官见习生』则只顾着服侍我,我对此深感不满。
他们说我必须去王都亲自谒见国王,还得达成身为勇者的使命,然而我始终心不在焉。
家人们也来到了教会。
我的双亲已经亡故,养育我长大的祖父母都雀跃欣喜不已。
我对此感到开心,然而我无法向他们坦承我真正的职业。最终,我只能选择撒谎。
「悠!玫伊!」
我用『必须进行各种事前准备』为借口,勉强逃离教会,并顺利找到了悠和玫伊。
他们俩如往常般待在小山丘的树下。
「法伊!」
「啊……法伊尔……大人。」
「啊?你叫我大人……」
悠没有像平时那样直呼我的名字,而是以陌生人一般的口吻向我打招呼。
我困惑不已,而且深陷悲伤。
玫伊立刻训斥悠一声「不行」。
「悠!不可以突然摆出像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喔!这么做法伊不会感到开心的!」
「是、是啊……玫伊说得没错。悠,你不需要对我使用敬语。」
「但、但是……」
「别说什么『但是』了!你们两人是挚友对吧!来!」
玫伊拉起我和悠的手,让我们握手言和。
尽管作法有些强硬,但多亏如此,我们总算冷静了下来。
「抱歉,法伊尔。我……」
「别在意,我没有放在心上。」
「嗯、嗯,你们两人果然就得这样才行。」
「我也得向玫伊你道歉。还有,谢谢你鼓励我。」
「咦?哈哈,讨厌啦,悠你真是的。」
一段时间没见,他们两人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亲昵了。
这件事令我心情稍稍有些动摇,但比起这个,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他们。
「我有事想拜托你们两人。能和我一起前往王都吗?」
「咦?王都是指这个国家的王都吗?为什么连我们也要去?」
「听说我必须谒见国王陛下,还得造访女神教的总教会。所以我……坦白说……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会感到很不安……」
「法伊……明白了,我也一起去!悠你也会跟去吧?」
「玫伊,但是……身为『无名』的我……」
「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怨言。你只要保持原本的样子,由我来保护你。」
我挺起胸膛宣誓道。
真正的勇者是悠,所以我必须尽可能让世人知晓他的存在。
我笔直凝视他的双眸。
「拜托了,悠。你是不可或缺的。」
「法伊尔……嗯、嗯,我知道了。我会尽可能办到力所能及的事。」
尽管缺乏自信,但看到悠漾起笑容,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的我实在太过天真了。
丝毫没有考虑世人会如何看待悠,就将他带离村庄。
我自己也想得太乐观了。从未思考过深信我是『勇者』的悠,对我怀抱什么看法,也没有料想到大众会对身为『无名』的悠投以何种眼光。
我一心认为这么做都是为了悠。
世上存在一个童话故事。
当为世界带来灾难的『魔王』降临之际,勇者便会出现。
据说这次的魔王是在约十年前现身,并在近期开始发动侵略。正因如此,『勇者』才会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