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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可是,胡亮没想到的是:这个结论居然迟迟下不了。这个看似简单的谋杀案,却没有任何线索可循。从杀人动机来讲,已经可以肯定不是劫财,那可能是仇杀,但李安是个极其本分的人,在眼下这个世界,这种人简直是比熊猫还要珍贵的几乎灭绝的动物了。他为人忠厚,脾气特别好,高大的身材、结实的肌肉不过是练体操造成的吓人假象。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胡亮也有理由猜测李安可能有经济问题,毕竟是做会计工作的,往感同身受的好处想,他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往坏里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多么好的职业,即使祖宗坟上不冒青烟,也得冒白烟,谁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是,请来了好几个专家,都是那么信心百倍,有一个告诉胡亮:“只要查,没有不露馅儿的。再说,尤其是现在。你和哪个领导不对付,就告诉我,我查他个底儿朝上。”胡亮尴尬地笑笑,想到副局长李国雄,甚至想大笑一场。可是,就连这个阴险的家伙,也叹着气说:“少见,少见。这小子是哪儿来的?咋能这么干净呢?”

  “也许他是个高手。”胡亮说。

  “不可能。什么样的高手我都见过。他绝对没问题。”

  那么谁会杀掉这么一个存在不存在都不会对社会产生多大影响的人呢?对历史他也是个既不臭也不香的人。

  即使如此,胡亮也并不甘心,用今天一句时髦的话,就是他“绝不轻言放弃”。他一次又一次地走访李安的亲戚、朋友,和李安的遗孀都结下了古怪的友谊,那就是李安的遗孀都要恳求他不要再查了,因为,胡亮让她动脑筋的折磨已经远远超出她丧夫所带来的痛苦,尤其是无穷无尽的回忆,让她觉得丈夫没有死。

  最后的可能,就是他是个非自然的变态者。这种人是著名侦探古洛给起的名。他们或她们在生理上没有问题,但后天社会或家庭的影响让他们的思维和行动不正常了。这些人有的是贫苦出身,如果一直贫困下去,他们将像江河里的渣滓一样沉淀在河床上。但如果他们成为所谓成功人士(大部分是靠着优异的学习成绩受到了高等教育后),那胜利的旋风就会将沉渣泛起,于是,贪赃枉法、中饱私囊、骄奢淫逸等等贬义词就会占据他们墓志铭后半段文字。如果这种人被害,很可能是被正义假手于人丢了命。还有一些生活富裕、娇生惯养的人也会走到危害社会的道路上去,这些人的家庭大多是暴发户,没有什么文化。当金钱和卑鄙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就是世界末日的来临。他们骄横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也许是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但李安却不是这两种人,他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工人,母亲也是,他没有暴发户的家庭,虽然出身确实不能说是富裕的,但与他目前的社会地位和家庭背景相比,还没进入成功人士的行列,尤其是现在的成功人士可是不得了的。

  放弃不放弃绝不是唯心主义说了算的,没有任何线索,就是一向喜欢追根究底的胡亮最终也只得把这个案子挂了起来。

  一 死亡——正常?非正常?

  本来何梁还是好好的,这里指的是他的身体。虽然他也有“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的困扰,但所幸的是都不太严重,药物能很好地控制病情。他知道这些病都来自他父亲那边的遗传,可是,他的祖父还活着,已经是三位数字的高龄了,父亲也八十多岁了,继母比父亲大一岁,他们都有“三高”的问题,但生活质量似乎没受到影响,又是打太极拳,又是旅游,好不自在。父亲告诉了他长寿和抵御疾病的秘诀,就是不要管它。继母也有秘诀,就是一定要重视,不管有多大的身体不适,都要上医院、吃药。他都表示接受,但都没有接受。他崇尚中庸之道,不管在工作还是身体健康方面他都不走极端。多好的生活方式呀!可是,客观的世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想不走极端也不行。

  事情出在公司的总经理要退休上。按照现行的做法,对这位口齿不清、思维混乱的总经理,上级部门要进行审计。这件事对全公司的职工来说,跟美国正在研发新型导弹防御体系一样,既不懂也不相干。该吃还是吃,该喝还得喝,管他什么审计不审计呢。可是,对这位总经理及他的领导班子而言,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尤其是因为何梁是财务处长,所以总经理就对他说:“要审计我了,兹事体大,闹不好要出大事的。”

  “没什么事。”何梁倒是很有自信。总经理翻了一下金鱼眼,说:“话不要说满了。”

  “那……您的意思是……”

  “这些天你就把手头的其他工作放一放,全力以赴做账,我和你一起干。”

  “行。”他答应得很痛快。谁能想到就这一个“行”字却带来了他人生中最严重的错误,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

  他的妻子叫梅兰英,和那位京剧大师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可就像猩猩的基因和人类就差百分之几一样,她没混上大师。她平常为人随和,和丈夫一样也是做会计的,不过没当上官。她工作几十年了,从来没和人红过脸。不过,她丈夫才真正了解她,常说她就像牛筋一样,看起来很柔和,其实却韧得很,对人的牙齿来说,比骨头更难对付。她看到一连两个月丈夫都在加班加点,而且时间很长,晚上她都睡一觉了,丈夫才躬着腰,悄悄地进来,悄悄地躺下。

  “吃了吗?”

  “吃了。”

  “又是马清水请你?”

  “是。”他躺了一会儿,才有力量脱掉衣服,然后,才把像用螺丝组合起来的铁硬身体一点点儿地掰弯曲,钻进被窝里。

  太兴奋了,他睡不着,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模糊的天花板,过一会儿叹一口气。

  “你怎么啦?是不是那个王八蛋难为你了?”老婆是干这一行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没有,没有。你别胡说!”

  “胡说?那个老马是好东西?我不信。他家多有钱……”

  “那是他挣得多。年薪四十多万,吃饭有金卡,别的什么花销能报销,车是公家的。这都是上级批准的,没问题呀。”

  “那你怎么能忙成这样?”

  “他当了十几年的总经理,有些账积压了,我给清一清。”

  “你可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糊弄到我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