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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2 / 2)




嘛,还确实是的。我有点质疑那种体型是否足够有效率。不过既然还存在生物多样性,那生存至今的生物大概都是度过了多次危机才存留于这地球上吧。它们都会进食、休眠、奔跑,偶尔还会被雨淋湿吧。



就连在雨中如此互相叫喊的我们,要是作为多样性之一来看,应该也会得到原谅吧。虽说并不清楚是得到谁的原谅,总之姑且当是某人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透过雨珠交织而成的白帘看到了车站。







我们先到车站内的便利店里买来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分。不过这对于像是跳进泳池而打湿衣服的我们来说并没什么作用。于是我们去找有便宜衣服卖的商店。但要想在这车站周围找衣服买的话,就不得不踏入那白茫茫的雨幕景象。所以我们只好乘车到附近更大的车站。



我们先走进了车站大楼内的ABC商场,姑且买来了便宜的凉鞋,跟工作人员说过马上要用之后,就把标签剪掉了。接着走向优衣库,同样买来T恤衫和五分裤。小泉略微纠结之后买下了人造纤维材质的白衬衫和深绿色的垂褶短裤。跟店员说明事情原委后,到试衣间换了衣服,然后才感觉算是活过来了。我们往ABC商场的购物袋里装满了湿透的运动鞋和袜子,沉甸甸的衣服则被扔进了优衣库购物袋里。



一出店门,小泉就笑了:“学长的短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在家只是把它当睡衣用的。”



确实,穿在外面就有些不靠谱了。



我们把随身物品放进投币式存包柜,然后着手修改计划。在大型车站里就不知道外面的天气了,不过我们觉得那样势头的雨应该下不了多久,毕竟那可是下个半天就快能把街道淹没的暴雨。尽管如此,我们倒也没打算回到水族馆那边的车站。我们看了车站的宣传册后,知道了这里顶层有家电影院。



“电影不也挺好?”小泉说。



实话说,我对电影不太感兴趣。至今我都还没和女孩子两人去看过电影。虽然有几次和社团成员一起,不过我还是喜欢独自去电影院,因为在看了部好电影之后,我就没什么想谈论的了。但唯独有一次,我和女孩子定下了去看电影的约定。那是大概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对方是松田。由于我们两人都感兴趣的监督所出的新作要在八月公开了,就决定了去看看。



约定的电影就在前几天开始上映的。宣传册里的上映时间表中也有那个电影名。当我看着它时,大脑深处就阵痛起来。仿佛有谁耳语——那不是简单的错译。我直摇头。睁开眼时,看到小泉在边上担心地抬头看着我的脸。



“没事吗?”



我点头:“没事。”



“但,可能是因为淋雨感冒了诶。”



“没关系的,看电影吧。”



看哪个好?——我想这样问问,不过话语都梗塞在喉咙里了,没能这么问。对于看和松田预定的那部电影,总觉得有些抵抗。我不由得觉得这抵抗的想法有点蠢。我要一生都不看那部电影了吗?要一直被松田之死困住、动惮不得吗?



我在心里摇头。我深呼吸,再吐气。 闭门不出而饥饿至极的那天,我就已经决定要从她的死亡那里转移视线了。



“想看什么电影?”我问。



小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看起来像在沉思,又像是有些不快。但其实,我觉得二者应该都不是。我没能理解她表情的含义,想来这可能才是最有说服力的情况。



“像这种的怎么样?”小泉指着上映时间表的其中一栏,就在和松田预定的那电影下一栏,是我没听说过的电影。



“嗯,看起来挺有趣的。”我回答道。



离小泉所选的电影上映还有大概两小时。



我们先去电影院买来票,之后逛了逛入驻车站大楼内的各个门店。小泉说想买记事本,我们就选择一起去大楼顶层,然后在突然映入眼帘的厨房用品角消磨了很长时间。自己倒也不是热衷料理热衷到打算自己烧饭的程度,但我喜欢浏览厨房用品。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创意点子。有很久以前那些先辈的点子,也有最近诞生的创意。过度细分用途导致我们弄不清它们究竟是便捷还是不便,这一点也挺好。就连只用来切牛油果的工具也有,用这工具切牛油果也许是会挺简单,但考虑到还要花功夫做些准备、整理以及清洗的工作,我还是觉得全用菜刀来处理或许还更有效率。



虽然想去帽子店试各式各样的帽子,但头发还湿着,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书店里有本想读的小说出文库本了,虽然很是踌躇想买,可在学校里的书店买会便宜一些,于是今天还是算了。我们最后到游戏中心玩持枪与僵尸战斗的游戏,我很快就弃权了,而身边的小泉则决心冷静地将僵尸一击毙命。



这两小时与想象中的比起来并没有觉得很长。逛水族馆和逛车站大楼,我觉得这二者之间应该并无太大区别。去看深海鱼并赞叹“真好看”以及看衣服或背包并说同样的话这二者之间,我觉得意义没有丝毫差别,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到时间了,我们在电影院小卖部各买了一杯可乐。烦恼了一下过后,我还是没买爆米花。







每次来电影院,看到的好像都是同样的预告片。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正片上映前播放的预告片一般来说放的应该是最新的东西。不过每次看,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既视感。在豪华CG动作电影中,世界陷入濒临灭亡的危机;以恶人为主角、以暴力描写为卖点的电影会有大块玻璃在巨响中碎裂;而换作人文剧情片(ヒューマンドラマ)的话则会注上“这是个真实故事”;日本国产电影偶尔会有预告的,就大抵以延缓偿付期※为题材。又或者原创电影画面转场中以幻灯片放映式插入的那些吸引眼球的字幕也是 ,感觉一字一句如出一辙的话语都好像在哪里读到过。我不是说这些都很无聊,其中当然也有让我感兴趣的地方。不过在电影进入正题前,我确实感觉它们有些苍白。(译注:モラトリアム,即Moratorium,发展心理学中的概念,社会给予青年人暂缓履行成人的责任和义务的机会,这个缓冲的时期叫做延缓偿付期,比如大学学习期间。)



此时我觉得反感的,不是针对电影,更像是针对广告的。所有的预告片都只由大概三个方程式组成,就靠那些方程式应用在电影里的话,大多电影不会变得缺乏个性吗?若是应用得不好,就会给人那样的印象。文化的终结方式大概有两种——我不太了解电影,但对于小说而言的常见终结方式基本只有两种——在以已有的粉丝为受众时表现过度激进且愈演愈烈,将自己与新的观众相断绝,这是其中一种类型;将其自身的“娱乐性”效率化发展起来,自定程式化的规则,然后囿于其规则中,不再产生规则之外的作品,最终失去个性,则是第二种类型。二者都追逐于其眼下评价,这结果就等同于将自己与潜在的受众相脱离。因此这些症状会导致并发症,造成按照自己定义的规则变得激进这种局面。失去多样性,稀树草原上的长颈鹿也消失了。



尽是些装模作样的东西——换作霍尔顿看的话,大概会这么说吧——包括像个文学社社员的样子思考着这种事情的我在内。看来每个人果然都是装模作样的吧。



终于,灯光暗下来。放完既定的禁止违法复制或下载的电影版权说明画面之后,正片开始了。



那部电影,我事先不清楚它的大致剧情,甚至连它的标题也不知道,但并不坏。  



就题材来看,是常见的动作悬疑类,其中有一些推理解谜元素,也有些精彩的动作戏。顺带一提,它还涉及重置时间的超能力。我觉得比起主线剧情,我更为它对台词、动作等几处细节的讲究而有所感触,怎么也看不厌。



故事大体上讲述了主角警官因冤罪而辞职之后的复仇。舞台我觉得是设定在美国的某处,地名好像有出现过,但我不记得了。



某天晚上,尚且还是警官的主角发现一名向老人施暴的少年,就试图劝导他。但他背后遭到不知何人的袭击,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醒来的他经检查后回到家,但家中照明全关着,让他感到可疑。因为他妹妹总会等他回来等到很晚,就算先就寝了,也会开着玄关的灯。主角已经失去双亲,和身体虚弱但开朗的妹妹一起生活。



主角警戒地走进家中,随后就发现妹妹倒在客厅里。就在赶上前去的主角面前,那个妹妹突然起身,但那实际上是穿着他妹妹衣服的少年。少年拿着手枪,对主角开了火。



之后,时间回溯到几分钟前,主角才刚回到家中,还没有遭到袭击。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客厅里果然还是躺着一个身着他妹妹衣服的某人。主角这次持枪缓慢接近,但背后遭到某人袭击,再度失去意识。



醒来时,眼前是妹妹的尸体。这次确实是他的妹妹。大概是有谁听到枪声后报警了吧,很快就有警察来了。主角手里还拿着手枪,而袭击妹妹的凶器经查是主角的手枪。



主角被判了刑。刑满后的主角在物流公司工作。一边扮演着无精打采而多嘴的普通男性,一边在暗地里追查杀死妹妹的真凶。他在当警官时期的同事以及女警官后辈为他提供帮助。事件背后与一项以制造超能力为目的的全国研究有关。最后事情水落石出,主角和妹妹都是作为研究对象的孤儿。另外,开头的少年是那研究的最终成果,拥有比主角更具压倒性优势的能力。



我最在意的,是临近末尾的短短一幕。



是主角和和同事潜入研究设施那一幕。主角被敌人击倒,他流着血追逐敌人,同事也拼命支援他。不过我在意的不是主角也不是他同事,而是听指示待在研究设施入口望风的年轻女警官。



她与剧情并没有多大的关联,虽然对主角隐约带有恋爱情感的味道,但故事没有发展成爱情剧。姑且单独来看的话,像是主角的伙伴角色。



在主角被击倒之后,紧接着短短几秒内,摄像机转向那个后辈,并留着枪声的余音,提示我们她也有听见那声音。



我认为那个后辈是要帮助主角他们的,觉得那一幕是因此而设计的。但并非如此。她好一段时间都没动,就连转头看向研究设施的动作或是表情变化也都没有。她只是按照主角所指示的那样,专心为研究设施入口望风。



总觉得,我为那几秒里莫名感动了。我觉得唯有背对着枪声的余音而丝毫不动摇的女性那一幕,充分表现了她对主角的信赖。



之后的发展,其实怎样都没关系了。主角最终击败了恶人,为妹妹上坟,然后出了片尾拉滚字幕。那期间,我一直思考着那位女警官面不改色的事情。



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观众们四散离开座位,向出口走去,我和小泉也跟在后面。差不多出电影院的时候,周围开始有声音零星讨论起观后感,而我缄默不语。我竖起耳朵,想着或许有谁会提及女警官的那一幕,但就是没有。



走过售票处,站在下行的自动扶梯上时,小泉低声说:“没有回头真是太好了。”



真的是很好——我答道。







出车站大楼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在看似临近傍晚时分的天空中,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散落着,不过一点也没有下过那场大雨的迹象。



我们走进了一间看上去恰当而又实惠的小酒馆,在这嘈杂的店内各喝了一杯啤酒和威士忌苏打,并简单吃了点东西。期间,我们聊着类似白天聊冰淇淋那样、无意义而又不伤害任何人的内容,不过没有聊到电影的话题。我们在这自动扶梯上所交流的这些简短内容就是我们的全部感想,再说什么都觉得不过是画蛇添足。



我们光是喝这两杯酒就已经在店内坐了近两小时。我想着“差不多该出去了吧”并站起来,这时突然想到——



今天,是个挺不错的一天?



简要概括实际情况的话,更不如说是最糟糕的一天。



在挤满人的电车中摇晃、咖啡馆的冰淇淋也还差些味道、被突如其来的雨淋得湿漉漉的、也没去成原本预定的水族馆,还有就是在车站大楼里打发时间看了部随便的电影。



不管哪件都没什么好事,然而,我还是很快乐。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或许今天都会是快乐的吧?



为什么呢?这根本用不着思考。



但思考这些的时候,眼前像有沙尘暴刷剌剌地刮过,刮起寒气,让人失去平衡感。猛然间,我单手压在桌上,视野中的沙尘暴面积逐渐扩大,最终染成一片黑。好冷,脚用不上力,站不稳了。



仿佛听见小泉叫喊着“学长”。



但它就像那美丽一幕的枪声那般,倏然消失了。







在冰冷的床上醒来,我晃了晃脑袋。



恐怕,我是晕过去了吧。



除了酒精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明明我只喝了一杯啤酒和威士忌苏打。我虽然不是酒量很好的人,但那酒的量应该还不至于让我晕过去吧。



总之,我可能给小泉和酒馆造成了困扰。我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现在身体上已经没有违和感了。不过——



我所在的地方,不是和小泉去的小酒馆,附近没有嘈杂声,小泉也不在,周围还暗暗的。不过,我知道这是哪里,是我很了解的地方,我在文学社的活动室里。



为什么?我不清楚。是喝醉后到了这里、然后睡着了吗?会有这种事?明明我和小泉都已经没有这里的钥匙了。



不管怎么样,我摸索着按下日光灯的开关,迅速闪了几下后,廉价的灯光就照亮了狭小的室内。



背后有声音传来:“总算起来了吗?”



我回过头,活动室深处的椅子上,有一位少年坐着。



是谁?他不是社员。



“问题来了,你能正确地把我翻译出来吗?”



那位少年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