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也是呢。”



贡多拉的整个表面是玻璃制成的，所以座位看起来就像浮在空中一样。



虽然在学园外有使用全息影像，体验上有所相似的景点，但和真正的飞行相比，感觉的刺激上完全不同。



不过当柾贵和爱丽丝站起来，从玻璃窗向外眺望浮游都市时，他也不再动摇。



“……这就是迦南。”



“噢噢！”



在空中列车上看的时候，进入上空时，它看起来就像漂浮在云海里的岛屿。不过在与这艘贡多拉同一水平线上看过去的话，会发觉它确实是漂浮着的都市。



西斜阳光照耀下的浮游学园都市——



城里，高楼大厦林立。



底座像漏斗一样，是个圆锥型。它表面的区块的组合形式，像是由许多四边形堆积起来。



城市里散布着作为广告和指示信息的全息影像。



一根根透明的玻璃管道划出舒缓曲线的白线，空中列车运行其中，它们连接着主要设施和都市上层。



浮游都市周围，像卫星一样运转着发出淡淡光芒的球体。它们具备了集光装置、监视装置、防卫装置的机能。



爱丽丝指着一处地方。



“……迦南的整体很大，虽然从这里看很小，但底座区块的一条边的长度就超过百米。”



“有那么大！？”



“…这些都具有维持迦南环境的机能，发生故障时它们会被送回内侧，也就是都市的地下工厂维修，或者更换替代品。”



“酷~原来是这样！”



“这些都是学校教的常识……”



“哎？”



“……环境维持装置处，安装着高性能的炸弹。如果幻想具现者发起叛乱，那枚炸弹就会将迦南蒸发。”



“什、什么啊？真的吗！？”



“……谁知道呢？没有人确切知道炸弹是否存在。”



这是编出来的吗，柾贵还没有乐观到能做出这种结论。



他的背脊一阵发冷。



爱丽丝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道：



“……楠木同学或许能够确认它是否存在。因为你是等级7的人。这是管理者们无法控制，无法测量的力量……如果是这样，那么……”



“不。我并没有那种能力。”



“也是呢。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打草惊蛇的那种人…你是等级7，在迦南里，你可以过上奢侈的生活。”



“每天都能在那种品位高端的咖啡店里喝茶吗？”



“是的。”



柾贵沮丧起来。



“这一点都不适合我吧。我只是突然被告知有着很强的力量，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只是想去打打工，和那种事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迦南没有给你支付生活费吗？”



“没啊，不管去咖啡店还是餐厅，都不敢点太多东西。”



“原来如此。”



“房间也一样。我看了分配给我的房间的全息影像，厨房好窄。只有一个小小的电磁炉。那个根本不能用来做烹饪。”



“你想搬家吗？”



“用不着什么有最新系统的豪华厨房，我只想要两个炉子，能用砧板的地方，老式的微波炉就可以了。” ——



还有，冰箱不也是必需的吗？



还想要能种香菜的阳台。



但是，房租和东京市中心差不多的迦南，他是承担不起那样的房子的。1R（单间）的月租金就要十万JD。



作为高中二年级转学生，能不能跟上课程还不知道，所以长时间打工也很困难——



柾贵嘟囔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爱丽丝看着他，然后伸出左手。



然后感觉制服右手的袖子被拉了拉。



“……奇怪的人。”



“啊，抱歉。光想着烹饪了。”



“……我以为等级7的男性都是暴力、傲慢、任性的人物。都是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的无脑者。”



“我对自己得到的评价没有真实感。就算有真实感，我也不会误把自己当成那样。等级不就是和测验成绩差不多的东西吗？”



“……是哪个蠢货……告诉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不是这样吗？”



“在迦南，等级就是一切……特有幻想与人的价值等同。”



这和雪莉的话完全相反。



力量决定人的价值。



这种情况，在这个社会的确是事实。



“等、等等。等级7的人，自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会很糟吗？”



“是的，我最讨厌那种人了。”



“而且，特有幻想就是一切这种事不奇怪吗？”



“没有任何不妥。”



“什么意思？”



爱丽丝用冷冷地目光盯着柾贵的袖子，宣布道：



“……这个世界的王，就是我。那些看不到顶点的无知蒙昧的人们，将具有强大力量的人和等级7们同样对待，所以将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这种错误的可笑行径是令人不愉快的碍眼东西。”



或者这个女孩子是最古怪的——柾贵这么想。



雪莉之前说的话，柾贵多少能理解了。用等级来将自己周围的人和事分出高低贵贱，实在是荒谬。



他叹息一声。



“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了。你这么聪明，但性格却如此扭曲。”



“……你说什么？”



然后，她松开了拉着柾贵制服右边袖子的手。



就感觉从眼前消失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用她超常的力量让其消失的。



“请听我说。”



柾贵的右手抓住了她松开的左手。



他不想弄疼她。



所以他并没有使劲握手。



“咦！？”



爱丽丝肩膀颤动了一下。



然后瞪着他。



“……你想死吗？”



“当我想‘不能放着她不管’的时候，我就做好受到这样威胁的觉悟了。总之，我想你听我说话。你的性格虽然扭曲，但我想你是能做出贤明的判断的。”



“……那就说吧。”



她一直试着把左手拉出来，在感觉要松开的瞬间，柾贵制止了她。



“我想，你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我不认为你是王者，而这并不是因为我是等级7才这么说的。这个评价肯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莫名其妙。我处于上位时，便不会觉得感激。你不觉得自己处在上位吗？”



“是的，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你这么说，是你并没有理解这所学园所谓等级的价值。”



“我不会因等级而对别人有差别对待。即使我了解它更深之后。你并不喜欢独自一个人呢。”



“……咦！？”



爱丽丝一脸狼狈。



然后她把视线转向窗外。



“……说、说些什么呢？我有很多朋友的。”



“因为害怕你而跟着你的人，能够称为朋友吗？”



“呜呜呜……”



终于感觉能看到她的内心了。



她后悔地咬着牙的样子总算和年龄所相称了，甚至还有些孩子气。



她眼里浮起泪花，瞪着柾贵。



“……胆子不小……竟然给我提意见。”



“想要对我使用特有幻想让我顺从吗？这样你会失去两样重要的东西。”



“呼……你觉得如果贡多拉被破坏，我们就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愚蠢。我的六百六十六只妖精里，有九十八只持有飞行能力。”



确实，当她发动能力，贡多拉被毁坏的时候，柾贵就会从一千米的高度落下，而她则可以骑在妖精背上安然返回吧。



真是令人害怕的话题，但这正中他下怀。



柾贵摇摇头。



“不是那样。你将失去的……是我这个朋友。”



“……哎？”



她哑口无言。



柾贵那样说，正是期待着这种反应。



“是朋友哦。你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能让你说出自己是世界之王这种奇怪的话？我们是一起喝过茶的伙伴。这段记忆是不会消逝的。至少，我觉得自己是你的朋友。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爱丽丝一脸冰冷的表情。



声音也像冰一样。



“……楠木柾贵你这个无礼之人……我什么也不会给你的。”



“你在说什么！？也、也罢，好了，会给回你的……哦？”



“……然后呢？除了你这个自称朋友的无礼之人，我还会失去什么？”



虽然“自称的朋友”是事实，但听起来很难听。



柾贵打起精神，看起来神情自若。他很有自信。



“呵呵厚……是我做的烤布蕾哦。你吃不到的话，肯定会后悔的。”



“………….”



她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感到十分惊讶。



“啊——不对，真的很好吃。非常，非常好吃。”



“……你在用烤布蕾来求饶吗？”



“哎哎！？我什么时候在求饶了！？难道现在我是在临刑前吗？”



“当然。”



爱丽丝移动视线。



窗外可以看到《轨道观览车》的升降场。再有一小会，这次观光就结束了。



他们看到有两个人接近了。爱丽丝似乎陷入了思考，柾贵则等待她下一句话。



最后，她开口了：



“……柾贵君……觉得我是朋友………………”



突然被以名字称呼，他感到意外。



最初相遇时，他就觉得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在这样的距离下，先前她冷淡的表情消失了，而带着热度的视线投了过来，脸颊似乎也发热起来。



在此形势下，柾贵还握着她的手。



“我、我想……？”



她思考着，叹息道。



“…………什么事也没有。不要用那么奇怪的眼光看我。很讨厌。”



“哎！？我没有用奇怪的眼光看你啊！”



“……你的手还要握多久？”



“啊，抱歉。”



柾贵松开了她的左手。



已经习惯的触感消失了，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爱丽丝看着回复自由的左手。



依然无法从她脸上分辨感情。



“……试图对我告白的愚蠢之人们，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妖精进击》的警告。”



“只要普通地拒绝就可以了吧。”



“……所以说…被人握住手还是第一次。”



她嘀咕着些什么，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哎？什么？”



“……我是在说……你是个奇怪的人。对我说自己是我的朋友的，柾贵君是第三个。”



“哎，是那样吗？”



“很意外吗？”



“嗯。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



“…………….第二个人也这么说。好无礼。万死不值。”



“哈哈哈。”



自己似乎终于抓住了表情从来没有变化的她的内心的变化。



也许她也解除了紧张感。



“柾贵君在找临时工打吗？”



她忽然换了话题。



难道说，她有什么关系吗。



柾贵点点头。



“虽说当然是以学业为先。只要能那样就没问题。”



“……虽然我对这些世俗话题并不感兴趣………….可我知道有件很好的工作……不会妨碍学业，成绩单也会好看，而且还可以得到特别的报酬。”



这是他不敢奢望的。这离他所寻找的工作条件十分接近。



“那样的工作，没有必要的资格是不行的吧？”



“我的推荐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还有一个空位。”



“咦！？”



听她这么说，他的期望下降了。



既然有很高的报酬，工作一定很辛苦，不过柾贵并不介意。



接着，爱丽丝的话再次压在他头上。



“……如果不喜欢的话，哪天想辞职都可以。”



“如果我接受了这份工作，那我就不会轻易放弃的……难道说是要做什么非法的事情吗？”



“不是什么非法行为。反而是能得到群众感谢的工作。”



“那就好。你真的要介绍给我吗？”



爱丽丝点点头。



“……左手给我。”



爱丽丝伸出左手，去寻找柾贵伸出的左手。



两手相触。



如此柔软。



她手的冰冷触感令人如此愉悦。



她保持着这样不动。



她看起来在踌躇，在迷惑。然后她的视线投向远方。



“嗯……”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不可能有的。好得很。毫无疑问。”



“真的吗？”



“……这只是……为了工作的契约。是项小小的规定——跟着我的话念。”



“好的。”



爱丽丝流畅地说出异国的语言。



“From now on, a contract will begin. I signed a contract with you. We will share the results…”



（从现在起，结下契约。我将与你结缔契约。我们将患难与共。）



这是她的母语。



柾贵笨拙地跟着她念。



贡多拉里卷起了风。



她金色的头发漂浮起来，连裙子也飞了起来。裙边碰到了站在眼前的柾贵腿上。



在两人左手的中心，一道光辉扩散开来。



这是全息影像吗。



这道神秘的光辉似乎并不是。



光圈一重重地出现，越来越大。每一圈之间，浮动着异国的文字。



甚至扩散到贡多拉之外。



终端手环应该只是纯粹的科学产物——但这却是魔法阵。



“We share responsibility. We swear, and help each other, each believing that…”



（我们将共同承担责任。我们起誓，将互帮互助，彼此信任……）



柾贵跟着爱丽丝的话语。



魔法阵的光辉增强了。



“We are “Help cat”…”



（我们是“帮帮猫”……）



吱吱……有一道高音刺进了耳朵深处。



接着，光和声音都消失了。



爱丽丝的视线落到左手腕的终端手环上。



“……变成蓝色了。”



她手环上的水晶，变成了美丽的蓝色。



“早上时不是紫色的吗？”



“哎哎……你记忆是正确的……因为现在接受了契约，所以变化了。”



“契约？”



柾贵检查了自己的终端手环。



粗犷的银色手环上，镶嵌了和爱丽丝一样的蓝色水晶。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规律委员会搭档的契约证明。”



“哎！？莫非你所说的工作是……”



“……在紧急集合是可以免去上课，如果你希望，还可以得到课后辅导；成绩报告会得到高评价，所属支部还会支付你高额的报酬。这是平时只需要巡逻，看看是否有特有幻想滥用者或是违反者，发现就逮捕他们的工作，很多人会感谢你……正如柾贵君所希望的一样。”



“等等！？等一下，克洛克哈特同学。我难道没说过我的特有幻想不能用在工作上吗！？”



爱丽丝露出邪气的笑容。



“……用不了也没关系，只要是对逮捕规则违反者所必要的，用怎样的手段都随意。”



“啊，咕。”



她虽然在笑，可那是很短的一瞬。



然后迅速失去了表情。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现在就抛弃契约……只要做出‘搭档解除’宣言就可以了。”



她像是说着无所谓的话，如果现在拒绝她的话，会伤了她的心吧。



柾贵思考了一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拉我进来，但……就如克洛克哈特同学所说。规律委员会的工作，和我所希望的很接近。虽然我的特有幻想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会去试的。”



“是吗……是这样吗……作为搭档，我会告诉你关于工作的事情的。那么就明天吧。”



“嗯？那今天呢？”



“……我累了，要回去。还想好好洗个澡……”



她紧张的感觉消失了。



真令人宽慰。



但他感觉到这并不是全部。



她真的累了吗？



也许是感觉失落？



因为她表情难以分辨，所以不清楚。



天花板的扬声器流淌着即将着地的广播预告。《轨道观览车》的贡多拉，进入了管子型状的起降场。



它慢慢停了下来。



门打开了。



下一组乘客即将到来，他们不得不迅速离开。



精神十足的导游小姐引导柾贵和爱丽丝从贡多拉上下来。



爱丽丝向娱乐设施外面走去，她背向着他。



“……就在这里再见吧。”



“哎？”



他在想，她所谓的回去的意思，看来并非自己所料。



她静静地说着。



“……这是我第二个朋友说的话。说完以后她就离开了……然后，我和另一个人结缔了搭档契约。”



“另一个？那是指我吗？”



“是的。”



感觉自己被卷入什么重大事件里了。



和柾贵结缔契约，也就意味她和她的朋友的关系就此终结了吗。



这可不能听过就算了。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是我不好。”



“不，我不是说是你的错。”



他知道她的性格有很大问题，但没有听过事情经过就下结论是不对的。



“……今天早晨的事件，受害范围扩大了，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怎么会！干坏事的不是袭击我的那个男子吗！？”



“……我因为正在气头上，在规律委员会总部让特有幻想具现化，发泄了一通怒火。”



“这、这就是说……”



“之后我们就分开了……这都是我的错。”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没办法作出判断，就算现在听她说，也无法掌握她的问题在哪。



“你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我拒绝。我再也不要回忆那件事了。”



这感觉，就像是她登上了不存在的岛屿。



她的为人处世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能和这样性格的少女成为朋友的人物——柾贵只知道一个人。



但他得确认一下。



“还有，你能把你第二个朋友的名字告诉我吗？”



“为什么？”



“不想说也没关系。”



考虑片刻后，爱丽丝转过身，说出了那个名字：



“……樱坂雪莉。”



幕间 Intermission



这里是间昏暗的小房间。



除了天花板的照明设施，并没有别的光源。也没有窗户。



这里没有桌椅，中间却有一张床。



有一名男子被拘束在床上。他是名手脚和身躯像细细的金属丝一般的男子，已经入睡。他的手腕上像是手镣一样挂着厚实的金属板。



一束光射进房间。



门被打开，披着白色外套的男人走了进来。



“喂……”



“呼……呼……呼……”



“还好吧？不，看起来不太好吗……能活着你已经很幸运咯。不，或许这是不幸吧。”



金属丝男抬起头，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睛。



来访者像是在独白一般，轻声地呢喃着。



“啊，请放心吧。监视摄像头和录音装置已经关掉了。”



来访者嘴角一歪。



金属丝男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张开嘴，从里面发出的不是语言，而是粗重的呼吸。



“呼……呜啊……啊啊啊……”



“说不出话吗？”



“呜啊……”



来访者靠近时，金属丝男露出害怕的表情。追着柾贵吼叫时的样子已然消失。



“调整的结果十分良好。”



“呜呜呜……”



“你忘了我吗？算了，这也是意料中的副作用之一罢了。”



他站到被拘束的金属丝男身边。



“啊……咕……”



来访者把嘴唇凑到金属丝男子的耳朵边——



“但是！！离等级7还是很远！”



他呼喊着。



耳朵被吼的金属丝男表情扭曲了。



“呜嘎！？”



“又失败了……真是悲伤的事实。这是如此绝望，如此令人心碎。”



“呜呜呜……”



“不过，你的献身并非毫无意义。我有着远大的目的。你高贵的牺牲，将拯救学园的未来，和我约定吧，不要放弃。研究即将迎来最终阶段。”



来访者从白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只粗大的注射器。然后把它按在金属丝男的手上。



小小的驱动音响起。



针头自动找寻血管，然后在不给予疼痛等触感的情况下和针筒连接，然后按照之前设置的程序运作。



一会后，来访者拔出注射器，离开床铺。



“请好好休息……晚安，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