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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2 / 2)




卯古歧睁大双眼,嘴唇发抖的样子很不寻常。当阿榭碧想反问「乌太夫」究竟是什么之际,忽然「啪擦」一声,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往音源的方向回头一看,凉台对面的山崖上,一棵宛如覆盖着巨岩生长的树,不自然地摇晃着。



「是谁!有人在那里吗?」



卯古歧严厉地问,但当她要叫人来的时候……



嘎!一声犹如尖叫般的呜叫声,惊异地响彻凉台。侍女惊讶地纷纷起身时,树枝里飞出一个乌黑的影子。这个黑影大到和人一样大,瞬间大量的羽毛飘舞而下,降落在阿榭碧她们的眼前。



当它平安降落在菖蒲花上,早桃确认这是一只大乌鸦后,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



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转眼间。周遭侍女怒声四起,顿时形成天翻地覆的大骚动。阿榭碧和早桃缩在一起,只见宗家的侍女一个个跳了出来。



「有歹徒!」



「快叫山内众来!」



侍女们粗暴地脱掉和服后,个个变成了黑衣装,也不在乎弄脏脚,追着入侵者而去。



「公主,请退下!」



阿榭碧见宗家的侍女霎时变了样,整个人愣住了。卯古歧挺身出来保护她,这才回过神来。



「卯古歧,可是……」



「您不用担心这些宗家侍女!她们叫做『藤宫连』,保护公主是她们的职责。」



隔着卯古歧的肩,阿榭碧看到大乌鸦从水里出来后,穿越藤宫连的手,以意想不到的敏捷身手飞逃而去。一名藤宫连火速追了上去,奋力往地上踹。



但大乌鸦已经飞走了。正当阿榭碧纳闷藤宫连要采取什么行动之际,只见穿着黑色单衣的侍女,身体犹如麦芽糖人偶般,软绵无力地弯曲变形。



——这一瞬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冗全摸不着头绪。



但就在目瞪口呆的阿榭碧面前,原本是侍女的藤宫连,转眼间变成了乌鸦,而且也是三只脚的大乌鸦。宗家的侍女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变成乌鸦,飞去追捕入侵者。



这绝对不是眼睛的错觉。



刚才,侍女确实变成了,乌鸦。



这个冲击太大了,阿榭碧吓得当场瘫软倒地。乌鸦们拍动黑色翅膀,降落在一动也不动的阿榭碧周围。黑色羽毛满天飞舞。



「公主!您不要紧吧?」



「卯古歧!那个、那是什么……?为什么侍女,变成了马?」



阿榭碧浑身颤抖,靠在卯古歧身上。



「请您先冷静下来。没事的,那个也是——那个也是,和我们一样,是八咫乌。」



「……你说什么?」



树林那边的天空,五只大乌鸦此刻也奋力在进行空战。入侵的乌鸦比追兵小,因此只能拼命逃窜。就这样愣愣地眺望之际,忽然有比藤宫连化身的乌鸦更大的乌鸦,飞进来加入战局。



「山内众来了。已经不要紧了哟,公主。」



原本以为,一定会被称为山内众的乌鸦追杀痛宰的入侵者,看起来却像是它自己飞向山内众。然后藤宫连的乌鸦,趁它的动作变迟钝之际,一起飞了过去。



凄惨的悲鸣声,连阿榭碧她们都得听得到。



藤宫连带着终于死心的乌鸦,回到阿榭碧她们这里来。这会儿从乌鸦变回了人形。藤宫连以人的形态,押着入侵的乌鸦。被逮捕的入侵者,身体果然很小,被藤宫连狠狠地压制在地,光滑的嘴喙一半浸在水里。



「公主们,有没有受伤?」



「辛苦了。大家都平安无事。」



回答的是滨木绵。别家的侍女都把自家的公主遮掩起来,唯有滨木绵一人,毫不慌张地站在那里。



「所以呢?为何没把这家伙交给山内众?」



「因为它入侵樱花宫。管辖这里的不是山内众,而是藤宫连。」



「就算是这样,把已经判断有危险的家伙,特地带到樱花宫来,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您说得是。」藤宫连很干脆地点头。「但是,我们判断它没有危险。」



「怎么说?」



「刚才来的山内众说,这个人应该是皇太子殿下的近侍。」



在远处旁观的侍女们大惊失色,一起看向乌鸦。



「这怎么可能——皇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竟然露出乌鸦的姿态!」



滨木绵依旧沉默,定定地看着乌鸦。不久,她语带叹息地开口说:



「总之先放它自由吧,不然这样会死掉的。」



看到嘴喙从水中噗噗噗地冒出水泡,泷本一脸不悦地噘着嘴。



「……夏殿公主所言甚是。放了它吧。但是,它敢乱来的话立刻抓起来!」



泷本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令后,押着入侵者的藤宫连彼此交换眼神,缓缓地松手了。被水浸得湿漉漉的乌鸦,拍了拍翅膀甩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向滨木绵。发出「嘎啊」的一声,宛如在感谢之际,事情发生了。



一双翅膀啪啪作响,然后开始变形了。眼看着翅膀愈张愈大,转瞬间只见甩动黑袖,变成了人的手臂。黑色嘴喙渐渐缩回去,头部后面的羽毛变成蓬松的头发,原本被黑色羽毛覆盖的脸庞,变成了健康的肤色。



三只脚的大乌鸦变成穿黑色和服的少年,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



「夏殿公主,感谢您救了我一命。」



还残留天真稚气的少年,搔着乱糟糟的头发说。但泷本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蠢蛋!居然在高贵的公主面前以鸟形现身,而且还让人看到你的变身,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对、对不起!」



看着少年慌忙伏地道歉,判断已经没有危险的侍女们开始集结过来。



「你真的是皇太子的近侍?」



「会不会是搞错了啊?」



侍女们以冷峻的眼光,盯着刚才还是乌鸦形态的少年。在赤裸裸的蔑视下,近侍显得愈来愈退缩。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藤花殿的大厅中央,被公主们所在的御帘团团围住的正中央,山内众的青年磕头道歉。在他的旁边是刚才的近侍,他一把揪住近侍的后脑,用力把他的额头抵在地板上。



「你是山内众的澄尾是吧?」



在上座静静地说话的是,被藤花宫紧急叫来的大紫御前。



「虽然你还未成年,但进入除了藤花殿以外,男子禁止进入的樱花宫,这可是重罪。你不可能不知道会受到严惩,为什么还这么做?」



接到近侍擅自入侵的消息,从山内众被叫来的澄尾,是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身材在近卫队略偏矮小,但有着武人的锐利眼神。听完大紫御前的问话,他先点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毫不畏缩地开始说明来龙去脉。



「首先,请皇后殿下明察,这位近侍并无恶意。这对樱花宫和皇太子殿下双方而言,只是运气不好的事故。」



「事故?」



「是的。接下来由这位近侍自己说明吧。」



听到澄尾这句话,点头应了一声「是」的近侍,以侍奉皇太子的侍仆而言,算是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少年。由于对于突发状况感到困惑不已,显得紧张怯场。



「呃……其实,我是和皇太子殿下一起来到这里的。我是奉命跟随皇太子殿下来参加下午的仪式。」



「这么说的话,」藤波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出声说:「皇兄现在在哪里?照预定时间,他应该已经来了吧?」



「关于这件事,我就是奉命送信来给公主殿下。因为是紧急的信函,所以我化成鸟形飞了过来。可是我还不太会飞……飞累了停下来休息,一回神已经是樱花宫境内了。真的很对不起!」



近侍哭了起来,犹如在补充说明,他不是故意的。此时澄尾开口说:



「樱花宫跟我们连络之前,山内众已经接获皇太子殿下的通知,说他派自己的近侍飞去樱花宫,请我们不要误抓。这次的事情,如果从土用门进去就没问题了吧。因此恳求从宽处置。」



但藤花殿关心的,并非一个区区的脏兮兮近侍。



「所以,皇兄交给你的信呢?该不会搞丢了吧?」



近侍听了连忙摇头。



「没有!信放在信盒里,应该没有被水淹到。就是这个。」



近侍递出一个系着紫色绳子、细长的漆器信盒。拢本默默接下后,走进御帘交给藤波。



藤波打开信盒一看,里面放着一张淡紫色信笺。取出展信一读,慢慢地发出失望的声音。



「……皇兄说无法来参加下午的仪式。」



「怎么会这样。」



「这实在……太遗憾了。」



这是登殿以来,首度有机会谒见皇太子,若皇太子没来就没意义了。看到藤花殿顿时兴致全失的样子,近侍战战兢兢打量周围的气氛。



「那个……所以我会怎么样呢?」



那副德行实在太窝囊了,大紫御前「呼」地吐了一口气。



「你是皇太子的正式使者,而且又未成年还没戴冠。传达上疏忽之罪,在于皇太子,而不是你。本宫总不能体罚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吧。你就跟皇太子说,让他欠个人情吧。」



一直紧张到全身僵硬的少年,终于抚胸松了一口气。侍女们知道原委以后,也开始觉得太过惩罚他就太可怜了,因此也没再多说。



「感谢皇后殿下。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近侍少年再度诚恳地磕头后,和澄尾一起退出了樱花宫。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卯古歧嘟哝了一句,回头看到阿榭碧依然僵在那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尽可能不想让您知道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刚才近侍在的时候,不发一语僵在那里的阿榭碧,带着胆怯的眼神,抬头看卯古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马会变成人?人又变成马?你说大家都是八咫乌,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主。」卯古歧脸色凝重地开口说:「马原本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八咫乌一族。」



「啊?」



「贵族,能够一生都不变成乌鸦,但大多数的一般人无法这样。无法像山内众或藤宫连那样,有事的时候变成乌鸦战斗的人,就必须当作『马』来工作。所以在羞辱低贱之辈时,才会称他们是马。」



这太令人惊愕了。阿榭碧一直以为马是马,八咫乌是八咫乌。



「不会吧!可是要怎样才能变成乌鸦呢?」



「你也可以啊,只要你想的话,应该也能变成乌鸦。」



过来说这句话的是滨木绵。阿榭碧愣愣地仰头看着她,她轻轻按着阿榭碧的肩。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是卵生的?当然因为我们不是四脚兽,而是鸟类的亲族。」



所以,被委任养育宫乌小孩的人叫做「羽母」。羽母代替生母,用她的羽毛孵卵,故得此名。



「这种事,我……我完全……完全不知道……」



「这也难怪,因为贵族都不想承认自己有乌鸦的属性。想隐瞒也是可以理解的。」



滨木绵看着果然若失、静默不语的阿榭碧,耸耸肩又说:



「看来你好像搞错了。原本位居八咫乌顶点的金乌本身,就不是代表族长的名字。因为照理说,应该成为族长的金乌没有出生,所以代理者就被称为金乌罢了。其实,当今陛下的正式称号应该是『金乌代』。」



阿榭碧陷入一片混乱。照理说应该成为族长的金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滨木绵轻笑两声,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金乌并不是八咫乌,本来是完全另一种生物。至少,前代的金乌代是如此相信的。」



「完全另一种生物?」



「八咫乌本来是太阳的眷属。太阳下山后就失去变身的能力,只能茫然以鸟形过夜,视力通常也会变得很差。但是,唯独金乌不受影响,夜晚也能自由飞翔。根据文献记载,「金乌」确实几代才会出现一个,诞生在宗家。这时,纵使亲生母亲是侧室,也不管上面还有几个哥哥,都规定由金乌继承族长宝座。但是,真正的金乌已经很久没有诞生,大家也认为不会再有了。直到当今的皇太子诞生为止。」



「那么,当今的皇太子由皇兄让位给他的原因是……」



「因为,当今皇太子才是『真正的金乌』。」滨木绵回答。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居然还想当皇太子之妻啊,阿榭碧公主。」



忽然传来的冰冷声音,使得阿榭碧惊愕地抬起头。



「真赭薄公主……」



「基本上,宫乌是宫乌,山乌是山乌。身为宫乌却连这个都无法区别,本身就有问题。」



真赭薄不晓得哪里不高兴,说起话来夹枪带棍。阿榭碧对她的态度感到不解,提心吊胆地反驳:



「可是,『马』原本不也和我们一样……」



「一旦变成鸟形,当然就跟我们不一样了!」



真赭薄气急败坏,眉头紧皱,粗声粗气地继续说。



「这种常识,是宫乌最基本的教养!恕我失礼,阿榭碧公主,你的程度低到令人瞠目结舌,根本配不上皇太子!」



「秋殿公主。」



白珠语带责备地出声,眼神冷到令人打颤。



「——你说得有点太过分吧?」



「不,白珠公主。秋殿公主说得对。这真的就像『乌太夫』啊。」



茶花嗤之以鼻地走过来说。阿榭碧更加困惑了。



「乌太夫是什么呀?」



「只是以前的故事啦。」



滨木绵静静地瞪着茶花和真赭薄,竖起手指,指向天花板。



「你看,上面有绘图吧?画的是建造樱花宫的由来。」



「由来……是吗?」



「那是很久以前,还没建造樱花宫以前的事。有位没落的高贵公主,捡到一只受伤的乌鸦,将它带回去疗伤。乌鸦复原以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问公主想要什么?结果公主说,她曾见过一次皇太子,希望能再见他一次。于是,乌鸦趁着公主在沐浴时,叼走她的衣服,故意飞过皇太子面前。皇太子觉得很奇怪,便追着乌鸦而去,看见了正在擦拭头发的公主。皇太子对公主一见钟情,当场就向公主求婚。



「但是,看到为了婚礼而梳妆打扮的公主,乌鸦立刻忘记公主的救命之恩,后悔让她和皇太子结婚,处心积虑要破坏这段自己促成的姻缘。



「于是乌鸦化身为美丽的公主诱惑皇太子,挑拨两人的感情,想让皇太子讨厌公主。但皇太子深爱公主,看都不看乌鸦化身的公主。而打从心底爱着皇太子的公主也是,无论乌鸦怎么跟她说皇太子的坏话,她都不相信。



「结果,乌鸦抓了公主想要逃走,被皇太子绑住翅膀,从山崖上扔下去。后来在这个崖上为公主建造的宫殿,就是这座樱花宫。」



「原、原来是这样啊。」



「而『乌太夫』指的是这只乌鸦化身公主时的称呼。在庶民之间,甚至将这个故事改编成戏剧,是相当出名的古典作品哟。」



真赭薄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美丽的脸蛋扭曲得很丑陋,用扇子掩着嘴。



「反正你一定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乌太夫虽然把外表装扮得很漂亮,但因为没有宫乌的资质,接二连三露出了马脚,回答皇太子的问题乱答一通,笑死人了,简直像在演什么滑稽剧,成了众人的笑柄呢!」



真赭薄说话时,茶花走到阿榭碧的正对面。等到真赭薄说完后,茶花咬牙切齿地大放厥词:



「只是稍微懂点音乐,反正就和乌太夫一样啦!皇太子根本不会理你,你在神气什么呀!我看你也去看一次《乌太夫》好了。看了戏以后,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紧接着响起「啪!」的一声,卯古歧狠狠地打掉茶花的扇子。茶花看到扇子从肥胖的手中猛烈掉落,瞪大双眼、龇牙咧嘴地说:



「你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呢!居然敢说这种话!向我的公主道歉!」



「乡巴佬进城,竟敢和白珠公主竞争,根本是你们的错!你不知道大紫御前说过,登殿者里面有乌太夫吗?我只是把皇后殿下心里想的话说出来!我什么都没说错!」



「你们两人都冷静下来。」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了,菊野介入劝架。



「大紫御前,好像有话要说哟。」



滨木绵一脸受不了地如此一说,茶花和卯古歧霎时回过神来,慌忙窥视上座的情况,只见扇影缓缓摇动。



「——比起戏剧《乌太夫》,你们演得更精采啊。」



大紫御前语中带笑地如此一说,两人的脸都红起来了。尤其是茶花,无法忍受在大紫御前的面前丢脸。



「请恕奴婢回嘴!」



「你还敢回嘴啊,茶花。这种低级的斗争,别把本宫的名讳搬出来。」



茶花被骂得哑口无言。



「本宫可是从来没说过,乌太夫是阿榭碧。乌太夫说不定是你的主子,你竟然能够天真到这种地步。」



茶花顿时愣住了,目瞪口呆地凝视大紫御前。



「您说什么?」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次。你仔细想想个中含意吧。」



大紫御前语毕立刻起身,就这样无声无息返回藤花宫。



「请、请等一下,大紫御前!」



「皇后殿下!」



即便茶花慌忙地请求留步,但大紫御前头也不回地走了。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际,这才发现有人不见了。



「……阿榭碧公主?阿榭碧公主在哪里?」



卯古歧焦急地如此一问,滨木绵面无表情、用下颚指向春殿的方向。



「你们刚开始吵起来的时候,她就走了。真可怜。」



「——无论如何,真赭薄和茶花应该谢罪。」



之前一直默默无语的藤波,语带愤怒静静地说。茶花这才惊觉惹恼了樱花宫的主人内亲王,顿时脸色惨白。但是,真赭薄依然绷着脸不发一语,似乎不打算做任何回答。



阿榭碧一个人回到春殿后,进入寝室,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双脚完全无法使力。



阿榭碧知道自己有所不足,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变成乌鸦。当这一点被拿出来嘲笑时,她对这个自己的常识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世界,感到无比恐惧。



自己真的能变成乌鸦吗?阿榭碧凝视擦拭泪水的手,反复地握紧、张开,还是不知道如何变成乌鸦,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嘲笑她不学无术所捏造的谎言。



「乌太夫……」



——真赭薄和茶花说的话,依然强烈盘旋在耳际。



「公主!」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卯古歧和侍女们回来了。看到阿榭碧泪流满面,卯古歧心碎地喊了一声公主。



「公主,别为茶花说的话难过,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看到卯古歧忧心忡忡,阿榭碧报以虚弱的微笑。



「……卯古歧,早桃。我想……告假返乡。」



没生病竟要告假返乡,这等同辞退入宫。「您说什么?」卯古歧大惊失色,坐到阿榭碧的面前来。



「现在时机正好,不是吗?我来到樱花宫,也度过快乐的女儿节和端午节了。更何况,我是不可能被选上的,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用。」



「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这种事老爷当然不会答应,藤波公主也不会允许。即便您对皇太子殿下再没有兴趣,也绝对不能在这时放弃!」



面对卯古歧的连番指责,阿榭碧转头看着脚边.



「我并不是没兴趣,只是……」



「只是什么?」



「皇太子不可能把我这种人放在心上。」



阿榭碧一副快要香消玉殡的口气,露出可怜的神情。卯古歧见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惊讶地瞪大眼睛。



「公主,难道您……」



听到卯古歧急切地询问,阿榭碧抬起头来,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不要紧的,卯古歧,别担心。也许只是我单纯会错意啦!毕竟我根本没正式见过皇太子。」



「啊,好丢脸哦。」阿榭碧羞得捧着脸颊,继续说:「明明只是以前凑巧看过他而已,我却认为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因为那时候,他看起来甚至在对我笑。」



「不过,这样就好了。」阿榭碧犹如在说服自己般地低喃。「我竟然还妄想,要是能再见到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真是太可笑了。」



阿榭碧露出一抹苦笑,继续说:



「明知皇太子根本不会看上我……」



「公主……」卯古歧的唤声,传不到阿榭碧耳里。



「是我自己搞错了。」



「公主。」



「所以,这样就好了啦。」



「阿榭碧公主!」



「我才没有喜欢他呢……」



阿榭碧挤出笑容,回头看卯古歧。但卯古歧却看到她满脸泪水。直到阿榭碧看到她心疼的眼光,才察觉到自己哭了,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哎呀?」



「……公主,都怪我不好。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您的心情……不要紧的,我们都明白了……请您不用再强颜欢笑。」



卯古歧的温柔话语,使得阿榭碧清澈明亮的瞳眸淌出了泪珠。她当场崩溃,不停地掩面痛哭。



阿榭碧回神后,发现房里一片幽暗。卯古歧早已不在这里。可能是看到自己哭累睡着了,不忍吵醒吧。头很痛,阿榭碧揉着头站起身时,一件披盖在身上的和服忽然滑落了。



这是一件紫色、用丝绸做的上好和服。散发出的高雅香气,和大紫御前的香气很像。当阿榭碧心想这应该是藤波的衣物,突然看到眼前的写字桌上,放着以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一支散发着清爽香气的橘子树枝,枝头开着白色的花,枝身系着一封信。轻轻解下摊开一看,在流利的笔迹中发现自己的名字,阿榭碧知道这是写给自己的信。



「『别重蹈母亲大人的覆辙,请一定要坚强』?」



这是什么意思?



信里没写寄信人的名字。取而代之,多留了一行「因为浮云没了,工作变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