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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被神选中,决定成为新一任神明的年轻人变成了真正的英雄。



周围的每个人都称赞着那名年轻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新的神明将进行什么样的任务来拯救这个世界。



年轻人接受了这个艰辛又痛苦,只要世界还存在就得永远持续下去的任务。他认为如果自己一个人受苦就能拯救世界,说起来还颇为划算。



周围的人都因为年轻人的决心而感动得流泪,并且向他表达感谢之意。



但是,唯有一个人无法接受年轻人的决心。



没错,年轻人有一名约定好要结婚的对象。



当三月过了一半左右时,佑树再次被叫到神明的居所。



这时飘着不符合季节的雪。



以这个时期来说,这天的天气简直是冷到骨子里。佑树一想到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内心立刻充满不安。



在门前迎接的千代小姐还是带着跟平常一样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上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已经全忘光了一样,也像是那个时候的她是另外一个人一样,即使见到佑树也没有表示任何感慨。



佑树也没有太在意这样的千代小姐。



因为他现在该战斗的对象不是这名女仆。



「……你来啦,佑树。」



进入平常的房间后,房间的主人正一只手拿着香烟巧克力看着书。



「欢迎你来,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佑树移动视线,观察着房里的环境。



里头充满酒臭味。



女孩膝盖上放着看不懂的书籍。



桌上放了酒瓶,以及充满琥珀色液体的威士忌杯。



也就表示跟平常没有两样。



很好。



「我不打算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唷?」



佑树一开始先使出刺拳。



「大部分的事情我都从千代小姐那里听说了。不但听说,也亲眼见到了。我自认已经了解你的工作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我的本意。」



世界无精打采地咂了一下舌头。



「你本来不会知道也不应该知道的,但是千代那个家伙却擅自告诉了你……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世界愤愤地咬碎香烟巧克力并把它吞了下去。



「忘了它吧,记得这件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不要。」



「我也自认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大概能想像得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不过我要劝你住手,这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那么,你能改变什么呢?」



世界冷笑。



「我是神。守护这个世界,让它保持应有的型态就是我的工作,除了我之外就没人能完成这个任务。而除了『那个方式』之外,就没有完成这个工作的方法,又有谁可以改变这种状况呢?」



「这个嘛……总得试试看才知道吧。」



「我要是丢下自己的任务,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唷?我就不用说了,连你和你的家人,以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吗?」



「当然不行啦。不过啦,现在的状况也不好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



「真的是这样吗?」



风愈来愈强了。



雪的颗粒也慢慢地变大。



天空中的云层相当厚,明明是中午时分,看起来却像是傍晚。可惜目前的天候不是很好,接下来的计划一定会相当困难吧。



「唉……太不像话了。」



世界以感到厌烦的表情抽着雪茄。



「原本以为你是识大体的男人,是个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大人。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



「哦……那还真是巧。」



佑树也不输给她。



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就表示:



「我也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家伙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呢。」



「你说……真正的小孩子?」



「我才不管什么大人的道理。很会加减乘除是很了不起没错,但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无法计算得失的啦。被强迫接受不合理的待遇就应该确实地表示『我不要』,要大声且清楚地说出来。只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才能挺起胸膛活下去。」



「…………」



「别搞错了喔?我也不是不会计算。」



正因为有守护这个世界、这颗行星的名义——正因为对方表示只有桐岛佑树才能完成这个任务,他才会接受这种不合理的命运。



虽然程度不同,但桐岛佑树与神鸣泽世界的立场是一样的。



「计算过得失之后,我只得到一个结论。也就是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树底下好乘凉。」



「那不就得了吗?」



世界如此反驳。



她扬起眼角,以低沉的声音说:



「这次也做出同样的结论就好了吧。经过仔细计算之后,就只能得到一个答案不是吗?不用当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只要成为一个普通的大人就可以了。」



「不,你错了。」



「什么错了?你说说看我是哪里错了。」



世界焦躁地咬着指甲。



佑树则是挺起胸膛宣告——



「你是我老婆,所以错了。」



「…………」



「虽然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发展而结婚,但我和你还是成为夫妻了,我是老公而你是老婆。而老公这种生物呢,是在结婚的瞬间,就会变成只为了保护老婆而活了。不必管其他的任何事情,一定要以保护老婆为最优先事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唷。」



「真是无聊,那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人类的道理。」



「意思是你是神明,所以无所谓啰?」



「没错。」



「才不是这样呢。你是人类唷,世界。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像人类。爱哭、好面子又小气,但还是努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明明是个爱哭鬼,却从来没有哭着抱怨,这不是人类是什么呢?」



佑树接着又狠狠发出「呸」一声。



然后,竖起中指丢出这段话。



「所以,我要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来说啰?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现在的状况完全是种错误,恶心到让人想吐。把这么麻烦的事情推到你一个人头上,然后每个人都还不知道自己把事情推给了你,每天都舒服地过着生活,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我就觉得很奇怪。所以我要反应,这种状况根本就是狗屎。明明就讨厌这种状况,却忍住不说的你也是狗屎。」



「你别太过分啰!」



咚!



世界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你要否定我的工作吗?那就跟侮辱我这个人一样。到今天为止,我一直是带着骄傲来完成自己的任务,时间甚至长到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要抹黑这段历史的话,就算是你,我也无法饶恕……!」



「侮辱?抹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佑树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一路完成这样的工作真的很了不起喔。确实很值得骄傲。我甚至佩服到想下跪,我是真的很尊敬你。」



「那不就得了!」



「但这是两码子事。」



佑树坚持自己的主张。



「所以我还是要说喔?不对的东西就是不对,只要错了我就会说错了。就算其他人都不说,我也会说。所以我要趁这个时候,直接说出没人能说出口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



「不要做什么神明了。」



佑树光明正大地叫着。



「别自己一个人忍耐这种痛苦。这个世界彻头彻尾地错了,辞职吧。差不多该对那群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着自己生活的家伙——对我们这些人丢出离婚证书了。」



世界果然如佑树所说的挺起了胸膛。



但是,所说的话却——



「你这个大笨蛋……!」



世界的骂声已经近似于悲鸣。



她扯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敲打桌子……



「这种事情想就可以了!绝对不能说出口!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啊!知道你的想法后,千代那个家伙还有九十九机关怎么可能默不作声?不对,在那之前——」



「少啰唆啦,谁管那么多啊。」



佑树直接驳斥了世界的抗辩。



「听好啰?我是在知道这些事情的前提下才这么说的。当你辞职不干的时候,几十亿人,大概这整个世界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吧?我的家人和相当照顾我的朋友当然也一样。这些我都知道,我清楚得很啦。」



「那为什么还这么说!」



「喂喂,你应该要懂才对吧?我说过好几次了吧?因为我们结婚啦。你是老婆而我是老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佑树说完就跨出一步。



被他逼近的世界吓得颤动了一下,但佑树还是不心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留情。



「所以你跟我说吧。」



他走到和她鼻尖快要相碰的距离。



看着对方充满不安,并且持续虚张声势的红色眼睛。



一捕捉到之后就再也不移开。



「只要是你的希望,我就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办得到。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我将为了你竭尽全力。所以不用再忍耐了——应该说,拜托你不要再独自承受这一切了。」



「…………」



「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个人,拜托你倚靠我吧,告诉我实话吧。在我面前哭喊,露出丢脸的模样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向你保证。」



所以呢……



告诉我吧。



你的一句话就能让我下定决心。



只有不施脂粉也没有喝酒的你发出的声音,只有你没有谎言与欺瞒的真实声音——



「……光是记得的就已经超过一百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互瞪的结果是世界低下头去。



她低下头,用力握紧膝盖上的双手。发出硬挤出来般的声音。



「我成为神明之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我已经忘记许多不重要以及重要的事了。但我还是隐约记得,是一百次、两百次还是三百次——不论如何,总之在某个时间点我就放弃再算下去了。」



「是什么次数?」



「尝试自我了断的次数唷。」



「…………」



「实际上试过的次数大概这么多,想死或者想消失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清了。因为我根本是一整天都在想这种事……但我还是没有死,因为我是神啊。构造没有脆弱到因为这种事情就死亡。」



「…………」



「哈哈,很可笑吧?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能死掉。因为我每天都进行着比死还要困难的任务,怎么可能因为上吊或者心脏被挖出来就死呢。但就算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我不停地自杀,但还是无法死去。然后在我这么做的期间,我的内心有某样东西坏掉了。」



这是她血泪的告白。



她一直凝视着紧握的手,而这双手现在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失去血色,变成一片苍白。世界露出嘲笑自己的笑容,并且责怪、眨低着自己。



佑树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抽着数不尽的雪茄,喝着大量的烈酒——但是不会因为这种东西而死,她曾经这么说过。



她当时是在说谎。



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不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神鸣泽世界死亡的时候,也就是这个世界终结之时。不能让她拥有轻易死亡的身体构造。



「每天的任务真的是很辛苦唷?」



世界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不是人类的言语所能形容,几乎可以说是充满绝望。漆黑恶心、令人窒息又不知道真面目的物体进入我的身体,然后侵犯我的每一个角落,把我的心灵弄得残破不堪。每当任务结束,我总是用双手死命地抓着自己的身体,一直抓到全身是血为止。不这么做的话我实在撑不下去。」



「嗯嗯,我想也是。」



「但是呢,佑树。和你相遇之后,我就不再想自杀了。我开始觉得怎么能死呢,你对我来说是一丝曙光。只要有你在我就能获得救赎,这是真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是首次和你相遇,而且认识后到现在也才过了没几天,但是我却变得如此倚赖你。」



世界微笑着。



那不是带着讽刺的笑容,但这样的笑容也只出现一瞬间就消失了。



「不过佑树啊,我同时也觉得很难过。」



她低头看着张开的双手,然后呢喃:



「我会这样一直下去吗?今后也只能一直像这样守护着世界吗?一直自己一个人,在没有任何人理解的情况下,只是被酒与雪茄包围,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就得一直活下去吗?」



世界摇了摇头。



像是要表示「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样。



「干脆让我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机械算了,这样的话就不用那么痛苦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还会一直是我,也一直是神明,然后每天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任务。今后一直都会是这样。」



说完她便哈哈笑了起来。



「当然我早就有所觉悟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接受的命运。但还是很难过、很悲伤,只要想到这样的日子要永远持续下去,我就撑不住了。」



「嗯嗯,我想也是。」



「佑树啊,我很想对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着自己生活的家伙说……『你们是靠谁才能够活下去,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任何的黑暗面吗?』,我真的很想这样抱怨一下。但是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那终究只是我自己的忌妒与怨言。因为我不是他们拜托才这么做,而是我自愿进行这样的任务——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世界又摇了摇头。



她不停地摇着头。



像是要甩开犹豫一般,也像是亲手探索着应该前进的方向一般。



「没错,这是我自愿的,所以他们没必要听我抱怨。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就是会忍不住去想。我不想继续这种情况了,不想再承受疼痛了。不想再过着每天都发抖的生活了,不想再害怕明天要来临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了。所以、所以——」



世界盖住自己的脸。



从她双手的缝隙中流下泪水。



原本就相当红的眼睛,又因为哭泣而更红了。



然后她像是硬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一般。



这么说道:



「救救我吧,佑树。」



……声音听起来就像蚊子叫一样细微,老实说几乎没有传进佑树的耳朵里。



但佑树还是笑了,他露出完全领悟的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应该只能这么回答吧。因为神鸣泽世界毫无虚假的真心话,比其他任何情报都能够传达到他的心里。



「那还用说吗?」



于是他便这么回答。



「我的工作就是让你幸福。」



佑树在世界的膝盖旁边蹲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



「下定决心了吗?」



结果笑中带泪的世界这么反问:



「我才想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还算可以啦。」



「如果是半吊子的准备,比赛一下子就会结束啰?」



「我知道,因为对方很强大啊。」



「我没办法帮上任何忙唷?我不过是个只会保护世界,而且不知世事的女孩。」



「嗯,没问题。」



「我只会碍手碍脚唷?一定会扯你的后腿唷?」



「放马过来吧。」



「而且——」



她眼皮低垂,移开视线……



「而且,我已经……没办法自己走路啰?」



「我知道哦。」



佑树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世界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感情。



「你早就知道了吗?」



「嗯,早就知道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满早就知道了。」



「怎么注意到的?我明明已经小心隐藏起来了啊。」



「一看就知道了唷。就算你是喜欢家里蹲的神明,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我很清楚你的身体比外表看起来还要糟许多,我的发言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唷。」



「…………」



「所以呢世界,这些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真的全部都知道了!所以把一切全部交给我吧。」



「了解了。」



世界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露出腼腆的表情不停点着头。



「一切全交给你了,你要漂亮地完成任务喔。」



「遵命。」



佑树以演戏般的动作行了个礼。



接着就站起身子,缓缓把世界抱起来。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用力地抓紧我吧。因为第一步是最重要的。」



世界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按照佑树所说的去做。



接着,佑树就跑了起来。



他横越室内,跳出玻璃窗来到院子里,朝着雪花纷飞的灰色世界跑去。



佑树侧眼看着红色山茶花,并且跑过旁边,就像一阵风般,对他的速度感到惊讶的世界则是用力以双臂抱紧他的身体。而佑树为了回应这股纤细的力量,也用力紧紧回抱着她。



他们通过大门来到外面。



几乎是同一时刻,事先准备好的运输公司车辆就发出剧烈的煞车声,在最佳的时机下横向停在门前。



他飞扑了上去,甚至等不及关上车门,车子就再次往前冲。佑树做出几项指示后,司机就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全力催动引擎,并且将方向盘转往高速公路的方向。







一个小时后。



离开东京二十四区,某个住宅区的独栋房屋里,可以看见佑树与世界的身影。



「还、还以为要死掉了……」



被佑树抱下卡车的世界如此呻吟着。



「光是我还记得的就已经换了五台不同的车了……车子不但速度很快,也晃动得很厉害……」



「如果这样能够稍微瞒过对方的耳目,我们就算赚到了。」



佑树又苦笑着说:



「主要道路应该会设下拦检的路障,所以这也是为了预防被查到。嗯,目前看起来还算顺利。」



「半路上衣服就被脱掉了……」



「是啊,要是装有发信器就很恐怖了。总之辛苦你了。」



佑树这么慰劳着世界。



虽然是短短的一个小时,但也是重要的一个小时。



佑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个小时。为了躲避都内多到令人生厌的摄影机甚至是卫星的监视,以及为了避开其他人的耳目,他已经用上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在隧道当中、地下停车场、大楼之间的狭窄巷弄中换过好几次车子。除了故意经过人多的大路之外,也通过下水道与老鼠们赛跑。



另外还雇用数名骇客来进行佯攻作战,借由流出几种不同的假情报来尽可能分散警消的人力。



佑树用上了所有能动用的金钱与人脉,尽力完成能想到的所有事情。



也因此才能平安无事地待在这里。



目前看不到追兵的踪影。



确认佑树与世界下车后,卡车就喷着废气朝着某处离开了。这时早已夜幕低垂,天空一片黑暗。



「不过我们没有时间休息唷?」



打开独栋房屋的车库后,佑树就激励着脸色很难看的世界。



「这里也马上就会被发现,所以我们要在被发现之前尽量逃远一点。」



车库里已经准备好一台摩托车。



型号是CB40 0SUPER FOUR,还有几个装了御寒用外套以及日常用品的小型手提袋。



「来,换上吧。马上要出发啰。」



「呜呜……又要移动吗……这样连续地奔波……」



「把它想成是在游乐园里搭云霄飞车就行了,这么想就会轻松多了。」



「呜呜……」



「不愿意吗?」



「……没有。」



世界摇了摇头。



「不会不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我都愿意去。」



「很棒的回答。」



迅速换好衣服后,两人便跨上摩托车。



雪势虽然已经减弱,但天空还是一片白茫茫。原本有利于摆脱监视的降雪,将会对接下来的移动造成不利。不但会夺走身体的温度,也会让路况变得危险。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得前进。



一定得往前才行,两人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次路途会有点长唷?撑得下去吗?」



「嗯,没问题。」



「抓紧我唷,绝对不能放手。」



「知道了,我绝对不会放手。」



力量虽然微弱,但世界还是尽可能用手臂绕过佑树的身体。



四汽缸引擎发出「呜嗡」的咆哮声。



接着他们就朝着雪夜奔去。



笔直朝着西边。



「会不会冷?」



「不要紧。」



装设在安全帽里的无线电将后座世界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温暖唷,因为我紧贴在佑树身上。」



「那就好。尽量再贴紧一点,胸部的触感真的很棒。」



「佑树!?」



世界发出沙哑的悲鸣。



佑树哈哈大笑了起来——实际上穿着层层厚重的衣服,身上还到处贴着暖暖包,所以根本没办法享受到什么触感就是了。



摩托车穿越市区来到山路上。



佑树慎重地克服着左右蜿蜒的山路。



每当车体倾斜,似乎要与柏油路面摩擦时,后座都会传出「哇!」、「呀!」的悲鸣。最后悲鸣的次数也慢慢减少,世界开始主动说起话来,看来她应该是习惯这种状况了吧。



「佑树啊。」



「嗯?」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景色。有山、有森林、有河川——原来骑摩托车时,景色就会像这样往后流动呢。」



「如果是天气更晴朗一点的日子,景色看起来一定会更漂亮唷。」



「佑树啊,我们能够逃得了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但是,目前逃亡都很顺利吧?」



「嗯,我也做了不少对策啦。除了我们之外还找了几组替身,然后让他们四处奔走。有使用电车的路线、使用巴士的路线、使用船的路线,以及使用飞机的路线……当然也有好几条停留在都内的路线。」



「全都是男高中生搭配白发女生的组合吗?」



「嗯,体型也很相似唷?甚至还拿着伪造的身分证。」



「哈哈,准备得真是周到!」



「我不是说过了,别小看富二代唷。」



离开山路后可以看见海洋。



街灯照明下的海洋边缘显得一片黑暗。连接太平洋的湾内,到处浮着由夜钓的渔船所发出的亮光。



「哇啊!」



世界发出欢呼声。



「呀哦!」



佑树也不服输地欢呼了起来。



「是海耶,世界!」



「唔呣,是海!不过看起来一片黑耶!」



「然后,我们自由了!」



「没错!我们自由了!」



「九十九机关去吃屎吧!」



「没错!九十九机关吃屎吧!」



「那些家伙追不上我们!被我们轻松地逃走,现在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家伙的实力不过如此!」



「对啊、对啊!」



「顺带一提,千代小姐的笑容很恐怖,所以我很讨厌她唷!」



「我们真是合得来!我也讨厌那个人!」



「哈哈哈!」



「啊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被风声与引擎的低吼掩盖了过去。



两个人举起拳头,极尽所能地叫骂,持续咒骂着全世界以及想要压垮自己的某种东西。一辆汽车并排在旁边,上面的驾驶以惊讶的表情重复看了两次做出如此举动的两人。但是谁理他啊,两个人甚至还跟他比了胜利手势。结果驾驶急忙踩下刹车,像逃走般往后退开了。



「啊哈哈!那个人是胆小鬼!」



「就是啊!胆子真是太小了!」



两个人一起高兴地大笑了起来。



好开心。



真的好开心。



现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归桐岛佑树与神鸣泽世界所有。如果这不叫快乐,还有什么叫快乐呢?







途中两个人在摆有自动贩卖机的地方停了下来。



佑树买了两罐温热的咖啡,世界还是第一次喝罐装咖啡。



「快喝吧,身体会变暖。」



「唔呣,那我不客气了。」



世界对着佑树打开盖子并且递过来的罐子呼呼吹气。



呼——呼——



呼——呼——



她不停地吹着。



「你这家伙这么怕烫吗?」



「哼,不行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很可爱。」



「……你总是可以大剌剌地说出这种话。」



「世界,你的脸好红。」



「没这回事,我的脸才没变红呢。」



「好啦——快点喝吧,冷掉就不好喝了。」



被这么一说,世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罐子放到嘴边。



「怎么样?好喝吗?」



「……很不可思议的味道。」



「觉得难喝吗?」



「真要说的话,确实不好喝。」



「喝不出这东西的美味,看来你也还是外行人。」



「哼,外行人又怎么样。」



世界闹起别扭来了。



佑树看见她的模样后开始发出窃笑。



「……但是,嗯……」



尝了一阵子咖啡的味道后,世界又开口这么表示。



「虽然不好喝,但这味道会渗进身体里。唔呣,好棒。非常暖和,非常地棒。」



「我就说吧?」



「我至今为止喝过的液体里面,这应该是最棒的了。最重要的是,能够和佑树一起喝它真是太好了。这件事情让我很高兴。」



说完后世界就露出完美的笑容。



她的笑容相当美丽而且充满魅力,结果这次换成佑树的脸红了起来。







途中,他们在某个偏僻的巴士站稍做休息。



那是一间没有打地基的简陋小屋,里头只有一盏日光灯,以及好不容易可以挡风遮雨的屋顶与墙壁。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他们靠坐在板凳上面。



深夜的巴士站里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周围稀稀落落的民宅也感觉不到居民的气息。视野中移动的物体,就只有不断落下的细雪而已。



「会不会冷?」



「别担心,我很暖和唷。」



可能是逐渐堆积起来的白雪所致吧,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只有头上的日光灯发出啪叽啪叽的细微声音。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世界?」



「嗯?」



「是关于你的任务啦。」



佑树在那一天亲眼所见的情形。



在千代小姐带领下进入神明居所的深处,然后得知了神鸣泽世界存在的意义。看见了她牺牲自己,为了保持这个世界的存在而自己承受痛苦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世界不断重复地大叫——不要看、不能看——她不停地这么叫着,还露出非常拼命、悲痛的模样。



为什么不能看呢?



是因为佑树犯了禁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情形?



应该也有关系吧,但不只如此,世界的模样似乎更加走投无路。不是在指责犯了禁忌的佑树,而是因为其他理由而感到害怕。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佑树一边凝视着飞舞的白雪一边这么问道。



「为什么不能被我看见?为什么我不能看?」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世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想到佑树会问这件事。



她接着便这么回答。



「那还用说吗,是因为你的心灵会因此而生病啊。」



然后,她又「呼」一声叹了口气。



「佑树啊,那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承受得了的景象,有可能目击的瞬间精神就崩溃了。应该说那才是正常的反应,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接触超越人类常理的事物就是会有这样的下场。」



虽然语气有些愤慨,但世界却以放心的表情说:



「你看见那种景象还能保持健康,真是太好了。」



「…………」



佑树一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在那种状况之下,她还担心我的安危吗?那种光是看见就快要发狂的景象,她却是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啊。



「世界啊……」



「嗯?」



「你是个笨蛋。」



「呣唔!?没这回事唷,我不是笨蛋。我不是一直这么说吗?说人笨蛋的自己才是笨——」



佑树把她的肩膀揽过来。



世界停止了动作。



她一开始像是小动物一样紧绷着,但紧张的心情立刻消失,反而自己靠到了佑树身上。



在周围被白雪环绕的守护当中,两个人就这样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就这样,一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心跳。







进入深夜后,两个人上了高速公路。



往西边前进后雪势逐渐减缓,开始可以看见厚厚的云层出现缺口。



两人骑乘的CB400引擎状况也相当不错。



「路途还很长,再加油一下吧,世界。」



「嗯,我会加油。」



佑树也不想让她辛苦太久。



在这样的心念下,佑树更加用力地握紧油门。



横越静冈县、穿过名古屋,一边看着右手边的大阪一边奔驰过山阳道之后,广大的濑户内海就出现在眼前。单程就花了十个小时,前方就是佑树的目的地了。



佑树在几乎没有休息、一路猛冲的情况下,完成了这次在寒冬冷风吹袭之下的摩托车之旅,而世界也没有发出任何怨言。逃远一点,再远一点——只有这样的想法驱动着这两个人。



就这样到了隔天早上,天色未明的时分。



两个人来到某个小小的港口村镇。



目的地已经有事先准备好的渔船停泊在那里了。



船只混在出海捕鱼的渔船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朝着黑暗的海洋航行。



老船长煮的温热味噌汤温暖了他们因长路跋涉而失去的体温。佑树与世界依偎在一起,共同品尝着这温热的液体。



「佑树啊。」



「嗯?」



「很好喝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