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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 2)




「虽然听起来教人不舒服,但如果界外者真的正积极干涉这个世界,也许对你来说会有益处。」



「咦?是这样吗?」



「因为界外者能在世界之间自由穿越吧?毕竟能为了做实验,把咒具送进这个世界啊。利用那机制也许能让你回到原本的世界。」



「啊,是喔。」



「不过,也有可能被送到他们的世界。」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怎地渐渐觉得想哭了。梅亚不知所措地仰起头看向无力地趴在桌上的雫。



埃利克暂时不理会瘫在桌上的她,看向自己写的笔记。



「总之……如果相信他们刚才那番话,接下来有两条路。」



「找出界外者的咒具,或是找出拥有另一把阿卡夏的人?」



「就是这样。」



目前可能跨越世界隔阂的线索就只有这两条,但是这两条线索同样都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找起。雫抱著头喃喃自语:



「暗、暗中摸索……!」



「你又在说些听起来好像未知咒文的话了。先休息一下吧。」



埃利克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两人走出房间后,来到王城的外庭院转换心情。外头一如往常地炎热。恢复少女模样的梅亚抬头仰望晴朗的蓝天。



「主人,我去帮花圃浇水!」



「啊,谢谢你。要小心喔。」



梅亚使劲挥了挥手跑进庭院。雫目送那总是卯足全力的背影离去,感觉到户外的热气,解开了束起头发的头巾。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个多月,原本及肩的黑发留长到差不多盖过背部一半。雫将头巾举高,想重新束起头发。



但这时突然吹起一阵强风,自雫的手中夺走了薄布。随风飞舞的头巾飞向树丛另一头。数秒后,树丛后传来号啕哭声。



「嗯?」



「怎么了?是小孩子的声音啊。」



两人折起地图站起身,看向树丛的另一侧。草地上有一名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看见头巾正好盖在挥动四肢挣扎著的女孩脸上,雫连忙一脚跳过树丛。她为那孩子取下头巾后,抱起了她。



「对、对不起喔,是姊姊我不好。」



虽然这么道歉,但孩子似乎没有要停止哭泣的迹象。雫听著反而越来越响亮的哭声,伤透脑筋,一只手伸进口袋摸索。



不过从口袋找出的只有笔以及尚未使用的空白便条纸。



雫放下哽咽的女孩,拿一张小便条纸开始折了起来。她的指头一次又一次折著便条纸,直到完成一只小小的纸鹤时,女孩停止了哭泣,而且露出充满好奇的眼神对那纸鹤伸出了手。在旁看著的埃利克敬佩地说:



「原来你还能做出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啊。这是用纸模仿鸟的造型吗?」



「这是纸鹤。这里没有鹤吗?」



「鹤?我不知道这个名词。是一种鸟吗?」



看来这世界似乎没有鹤。雫说著「就是一种鸟」,同时在眼神充满期待的女孩面前坐下。因为雫会折的种类也不多,就改在笔记本上画图。



「话说这世界有斑马或长颈鹿吗?」



「那是什么?也是鸟的名字?」



「不是。是有条纹的马和有斑点的长脖子的动物。」



「有条纹的马?真有意思,我也想看看。」



「就是像这~~样。」



雫在马的图画上加上了条纹后,埃利克与女孩两人都睁圆了眼睛。女孩过了半晌大喊:「猫!」



「啊~~看起来像是虎斑猫吧?不是喔,这是斑马。」



教她这世上不存在的动物真的好吗?虽然雫一时之间这么想,但女孩似乎很喜欢她的涂鸦,指著斑马的图开心地反覆说著:「猫、猫。」雫忍著笑,又为她画了一匹没有条纹的马,问那女孩:「那这个呢?」女孩的答案同样是:「猫!」



虽然原本就猜到大概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目睹错误的铭印现象,让雫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哈哈。好可爱喔,你看。」



「我不懂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单纯得很可爱啊。啊~~……对不起喔,这只才是猫。」



雫又画了一只猫后,女孩看著图画问道:「猫?」雫笑著点头。



「这只是马,这只是猫。」



「猫?」



「这只是马,这只是猫。马的脖子比较长,对吧?」



「马!」



「没错没错,很棒喔!」



雫解除了误会而感到满足,伸了个懒腰。



「是迷路了吗?王城里有没有协寻中心啊?」



「也不是迷路……应该是王城为了调查疾病而集中在此的孩童。」



「调查疾病?」



雫看著在纸上涂鸦的女孩。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任何病状,难道真的患有某些疾病吗?回想起来,在庆典上发放甜点的摊位也遇过一位男孩说过:「我妹妹因为生病,正在城里。」雫神色担忧地揪紧眉心,埃利克补充说道:



「之前应该有提过吧?孩童间的流行病,原因不明的疾病。」



「喔,你是说会引发语言障碍的那种病吧……呃,这孩子也是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



埃利克傻眼地说道。雫再度仔细打量女孩。然而女孩圆润的外表看起来相当健康,说起话来辞不达意也与年龄相符,看不出何处不正常。



少女开心地一手拿著纸鹤一手拿著动物图画,雫与她四目相对。雫微微歪过头,女孩也模仿她似的歪过头。



「那个……真的有哪里不正常吗?」



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头绪,雫这么反问后,只见埃利克微微睁圆了双眼。两人就这么陷入沉默。埃利克端详著雫脸上的疑惑,露出算得上相当凝重的表情。



「你刚才不是为这孩子画了猫和马的图画吗?」



「对啊。虽然画得有点可爱,不过应该看得出来吧?」



「嗯。我看起来也是猫和马,但是这孩子却指著马说『猫』。」



「她刚才是这样讲的没错。」



「不正常吧?」



「很正常啊。」



──到底有什么不正常,尽管听了埃利克的说明还是完全搞不懂。



这么小的孩子会把猫和马认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该不会埃利克对孩童要求的知识水准很高?如此怀疑的雫看向埃利克,只见他表情认真地陷入沉思。过了好半晌后,他再度向雫询问:



「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这种流行病是从大陆西部逐渐扩张。发病族群以一岁到三岁的孩童为中心,症状是语言出现障碍──这孩子就是一个案例。你应该明白她的障碍吧?」



雫再度打量女孩,但还是找不出任何异状。埃利克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有些赌气地反驳道:



「我看不出来啊。会认错东西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啊。语言基本上不是与生俱来的吗?」



「──咦?」



好像听见了无法不当一回事的重大疑点。雫凝视眼前的青年。



──与生俱来,意指「天生的本能」。



确实人的肉体原本就具有以语言沟通的机能,但埃利克指的恐怕不是这个意思。雫感觉到强烈的错愕,反问道:



「呃……语言不就是在孩提时代开始学习吗?你说的与生俱来,难道是指天生就拥有说或听的能力?」



「学习?不是啊,基本单字和文法本来就是人的本能的一部分啊。不需要学习,只需要回想而已吧。」



「咦?嗯?这怎么可能?」



──似乎有某种决定性的出入。



两人察觉这一点而震惊不已。雫注视著埃利克,缓缓举起僵硬的手。



「呃,我可以先发问吗?」



「……请说。」



「如果这孩子没有语言障碍,看了刚才的画会有什么反应?」



「看到马就会说是马,不会认错是猫。」



「不过马的名字叫『马』,这件事也是孩子看著大人们的反应才会学到吧?」



孩童们就是这样从周遭旁人的反应渐渐学会语言,所以随著出生与成长的环境不同,母语也会有所不同。就算在这片语言相通的大陆,这应该也相同才对。



但是雫认知的常识却因为埃利克的回答而遭到颠覆。他听了雫的疑问,露出沉重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啊。就算是第一次看到的事物,只要认知到那事物自然就会浮现相对应的名词,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婴儿不需要人家教他怎么哭吧?道理是一样的。」



雫在这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直到这时她终于明白。她一直没察觉两个世界之间的差异,其实扎根在远比魔法更基本的人类的天生本能上。



彷佛脚底地面崩塌的错觉。埃利克的声音将雫发白的意识拉回现实。他温柔抚摸著蹲坐在旁的女孩的头,同时以格外凝重的语气将问题拋向雫。



「让我稍微整理状况。在你的世界,语言要透过学习才能学会吗?」



「……就是这样啊,所以有无数种不同的语言。小时候听著旁人口中说的话,渐渐学会的。」



「我之前以为那是因为遗传。」



回想起来,当初在讨论口头语言是否有分别的时候,埃利克确实问过:「因为遗传不同,所以听不懂外国话吗?」当时雫没有特别在意埃利克话中的意思,但仔细一想,那确实是个莫名其妙的疑问。



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就连口头语言都是「正常人与生俱来的知识」。所以尽管这块大陆如此宽广,各地的口头语言没有分歧,也不会随著时代变化。



有点让人羡慕啊──差点逃避现实的雫回过神来,再度面对眼前的现实。



「那个,口头语言全都是与生俱来的知识吗?比方说,这么小的孩子也懂什么是『寂寥』吗?」



「不懂啊。那不是基本单字。人类与生俱来的单字,将名词总加起来大约两千六百个。除此之外的单字是以基础单字组合而成。」



「组合而成的就要靠学习取得?」



「对。你那边没有基本单字吗?」



「基本单字的意思不一样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就会的单字。」



原本的世界的基本单字,就只是平常常用的单字罢了,没有什么不需学习、与生俱来的单字。雫按著开始发疼的头,继续问:



「既然是与生俱来的知识,假如没看过单字所指的对象,那会怎样?假设有个没见过也没听过猫的孩子,同样天生就知道什么是猫吗?」



「不知道的事物终究还是不知道。天生的知识只包含语言,不是语言所指的对象。所以如果没认知到对象,单字就不会浮现。也许该说是虽然知道但想不起来吧。对象或是与之同类的事物……比方说绘画也可以,只要认知到对象就自然会知道那个名词。」



换言之,「猫」这个单字是基本单字,尽管人天生就拥有这个单字,但如果在不晓得猫的状况下成长,也从没见过猫的话,那单字就会永远沉睡在人的内在。



「那如果对没见过对象物的人说明单字的意思,那又会怎样?比方说对没见过猫的小孩子解释猫的特徵,他也会『喔喔,你是说猫喔!』这样回想起名词吗?」



「这得看说明时的精准度,或者说重点在于能不能让人认知到你所指的对象。像你的画有抓到特徵,就算是没见过的孩子也能认知到你画的是什么。这种状况下,小孩子就会回想起那个名词。但是要用口头解释没见过的东西就有点困难了。比较敏锐的孩子也许还是能将单字与对象连结,但连结得不顺利的时候,就只能记住『这个声音的组合是这个意思』。随著年龄增长,经验也会更加丰富,这时就更容易理解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所有语言学习都是这样吧!要教小孩『这个单字是这个意思喔』。」



「不可能。」



「我才想这样讲!」



雫终于忍不住大叫。她发现一旁的女孩被她吓到,连忙挤出笑容,在笔记本的空白页画下风格比较写实的章鱼。



雫先将图画给埃利克看,确认埃利克也认得画中的生物。随后图画展现在一脸期待的女孩面前,但孩子似乎不晓得那画的是什么,只是盯著图画瞧,一语不发。雫告诉她:「这是章鱼喔。」女孩便开心地笑著说:「章鱼!」



雫与埃利克两人露出尴尬的表情互看一眼。



「章鱼是天生词汇?」



「照理来说是。所以这孩子会因此被视作病患。」



「明明就很正常啊,再健康不过了。」



雫在手中不停转著笔,同时因常识的莫大出入而感到落寞。



另一方面,埃利克双手抱胸思索著。



「既然你那边的语言只能靠学习取得,那如果没经过学习会怎样?」



「就说不出语言,顶多发出声音或用动作表达情绪吧。这类的案例也有不少。在古代也曾经做过这类实验,某个国王想知道世界上最原始的字词,就命令人在孩子面前绝不说话,就这样让孩子长大。」



「嗯。结果是怎样?」



埃利克似乎颇有兴趣地靠向她。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种实验吧。雫苦笑著回答:



「结果,过了不久孩子说出了某个单字。国王得知结果后,便将之视为最原始的字词──不过从现代的诠释来看,字汇不可能天生获得,一般认为孩子要不是在某处听闻那个单字,不然就是有谁偷偷教他的,又或者是那单字本身就是那个孩子自己创造的。」



「创造语言?从零开始?」



「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在我那边的世界,语言会随时代和地点完全不同。」



对雫而言这才是理所当然。语言是人类创造的,绝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尽管人拥有创造全新语言的能力,也绝不可能有一群人天生就具备共通的语言。



埃利克听了雫的说明,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他毫不客气地打量著雫全身上下。



「嗯……你虽然看起来是人类,该不会其实是不同的种族吧?」



「呜哇!这句话超过分的!我想抢先这样说耶!」



「明知道过分,你还是想说嘛。」



就在两人拥有的常识互相碰撞到两败俱伤时,一名侍女从庭院另一头小跑步现身。她似乎是来找不知去向的女孩。侍女发现女孩手中抓著纸鹤与图画,向两人低头致谢,然后带著她离开。



雫看著女孩挥手远去的身影,感到一抹难以释怀的不安。对雫而言再正常不过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却被视作病人,受到奇异眼光的注视。虽然有种冲动驱策著她站起身大叫:「她没生病!」但她强忍住这股情绪,转身面对埃利克。



「天生词汇中除了名词外,还有其他的吗?比方说比较抽象的字,或是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



「有啊。当然形容词和动词都有,也有连接词和助动词。」



「那这些词汇当中,没有实际指称对象的单字或抽象的字眼,要怎么回想啊?有些字也没办法用图画表达,就只能一个一个教吧?」



「嗯~~虽然可以一个一个教,但不用教导也会自然回想起,所以一般都不会这么特地去教。普遍来说,到三岁时就会取得不妨碍生活的单字,到了十岁就能回想起六成左右的天生词汇,剩下的就属于个人差异。」



「呃……这样回想起的单字意义真的和现实符合吗?」



「符合啊,至少人们生活上感觉不到任何问题。说穿了,与单字连结的终究不是实物,而是与之对应的概念。就算是抽象的词汇,只要能限定概念的范围或理解意义,单字就会自动浮现,在这之中没有指称对象是否实际存在的问题,相不相信它实际存在也不重要。就像觉得『可爱』自然就会说出『可爱』,就像小孩子觉得痛就会哭,难道不是吗?」



「完、完全是两回事吧!」



「在我们的常识中没有不同……啊,对了。莉丝恩不也说过,她一直到最近都没跟人讲过话。不过和她对话起来也很自然吧?需要特地去学的只有读和写,也就是文字而已。」



「对喔,听你这么一说……」



雫回忆起怀里抱著孩童用教科书的少女。虽然少女自称才刚开始学字,却似乎不曾为词汇的意思而苦恼。那是因为她的内在天生就拥有与「语意」紧密连结的「词汇」吧?



法鲁萨斯的强烈日照洒落在雫身上,但现在更令人在意的问题太多,雫在大太阳下陷入沉思。回想起之前埃利克讲过的话,雫再度问道: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和我口中的『白』不一定是指同样的『白』。但是这种单字和意义有出入的可能性,不就和与生俱来的特性矛盾吗?如果是天生拥有的本能,照理来说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相同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本身就是种极端的论点,况且我那时想说的只是每个人口中的单字意义有若干程度的差异。语言是与生俱来,这是大前提。就算是同样的词汇,每个人回想时的反应也有差异。不如这样想,单字本身并没有精准的定义,而是一个有范围的概念。」



埃利克说到这里,视线转向雫。



「况且,虽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最好不要太过相信每个人都一样。比方说你和我都有视力,但是眼中看见的事物不一定相同吧?」



「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大概不同。因为我看得见魔力。」



「……对喔。」



还有这个因素。两个世界之间还有魔法这决定性的差异存在。



所以两个世界对语言认知的差异同样可以当作这类问题来接受。



──「前提是,现在没有这种『原因不明的流行病』存在」。



埃利克凝视著一语不发的雫。她愣愣地回望蓝色眼眸逐渐蒙上一抹阴影的过程。不久后,他轻声叹息。



「其实遇见你之后……或者说,从你口中得知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后,我一直在怀疑。」



「怀疑什么?」



「嗯。我在想……与生俱来的语言究竟源自于何处?」



──埃利克的想法恐怕远比他说出口的还要多。话语迟了一些传到雫那边,她拾起那些话语,用来看清自己的思考。



比起青年端正的容貌,雫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倾听他口中的话语。



「关于天生词汇的纪录,最久远可追溯到大约一千四百年前『神所赐予』的叙述。话虽如此,比这更古老的纪录,不光是与语言有关,其他全都佚失了,顶多只剩口语传承。」



「喔喔,我记得你说过神话都是这一类。」



「嗯。天生词汇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认为是神给人的恩赐。不过最近的学说主要认为有一个『共通语言阶层』,因为那个阶层与人的灵魂相连才是天生语言的成因。我记得之前应该和你大致提过,在解释负之海的时候。」



「……我不记得了,不好意思。」



应该是在坎德拉王城的地下室听他解释位阶构造时的事,但完全想不起来。大概是当时一时之间发生太多事而没能记住吧。不过埃利克没有责怪雫,点头说道:



「不过,现在也还没证明那个阶层确实存在,实际上真相如何也还在议论中。语言本身和负同样,包含在灵魂之内属于人的组成要素,同时也是基础之一,这一点在研究者之间算是大致的共识。」



雫原本就等著埃利克露出破绽并指出其矛盾之处,但这下也只能轻声叹息了。一提起灵魂,身为异世界人的她就无法轻易提出意见。况且两个世界光是构造本身似乎就完全不同。



「所以说,那个阶层中就包含了两千六百多个单字和文法?」



「也许数量更在那之上,但目前知道的就这些而已。不过我在和你相遇的一段时间之前……就在怀疑那真的是天生词汇的原因吗?」



他平静的质疑声让雫有些紧张。



──人的思考究竟能扩展至何处?



试图打破看似无可颠覆的常识时,在前方等候的究竟是真正的光明抑或是更深的囚牢?她因不知为何涌现的心悸而按住胸口,表面佯装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会怀疑?」



「如果天生词汇真的源自于人的灵魂,那为什么会有使人无法回想起天生词汇的流行病?这种状况史无前例。天生灵魂受损的人接连出现,在漫长的大陆历史也是前所未见。」



「这样啊……」



雫实在无法称刚才那女孩「灵魂受损」,反倒觉得那孩子再正常不过了。但在这世界上,那是没办法轻忽的缺陷。



「所以我想到了一种假设。天生语言并非来自灵魂,而是因为某种遗传才会代代传递。就这角度去想,流行病就不是灵魂的异常,而是遗传的异常。虽然原因依旧不明,但我认为比起前者更有可能发生。」



「啊,所以你之前才会问我语言是不是源自遗传吗?」



「对。特别是知道你的世界有许多种口语语言时,更加怀疑这种可能性。况且那时候没想过你那边居然连天生词汇都没有。虽然你那时回答不是因为遗传,但毕竟世界的构造也不同,我以为你那边应该有其他因素影响。」



虽然不知真伪,雫在书上读过能否卷舌似乎与遗传有关。那也许和语言的发音有若干关系,所以遗传与语言也不至于毫无关联。



不过,关联恐怕没有埃利克所想的那么紧密,更别说透过遗传继承语言了。在雫反刍著彷佛天外飞来般突兀的假设时,他继续说:



「比方说东方大陆的语言──该处在开拓前究竟使用何种语言,过去的纪录已经在战乱中佚失。但是这边过去的移民大量迁移后,确定大家都使用同样的语言交谈,所以不问人种为何,天生语言确实存在。但另一边的大陆上,地方口音较重的地区比这边多……我想那也许是遗传的影响。」



「啊~~因为通婚混血而让语言渗透,但也还有不完全的地区?」



「对。不过还是有许多问题无法单纯以遗传解释。就东方大陆的例子来说,在移民从这块大陆出发后没多久,这块大陆也出现了少数至今没有纪录的地方口音,但也没有与东方大陆通婚,虽然有人针对这问题进行研究,至今原因还是不清楚。」



「嗯~~真是神秘耶。这样的话,问题应该不在遗传吧?」



「无法断定。况且就算与遗传有关,也不会是唯一的原因。毕竟有你在。」



「我?」



雫一头雾水地指著自己的脸。原因不明的冷汗滑过背脊。



因为优异的构筑技术与知识受到认同,一度在魔法大国得到特殊职位的魔法士说到这边暂且打住,抬头仰望背后的城堡。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影后,埃利克继续说:



「你有向其他人说明过你的世界的语言吗?我想我之前应该有叮咛过。」



「啊,我没有。不过我有把书拿给国王大人和蕾提希亚小姐看过。」



「嗯。特别是语言的差异最好别说出去,有可能攸关性命。」



「咦?」



话题突然转往未曾预料的方向,令雫睁圆了双眼。但埃利克以绝非开玩笑的凝重语气补充说明:



「那种流行病开始浮上台面的时期,是在你来到这世界前一小段时间的事。现在全大陆的人都卯足力气在寻找原因和治疗法,万一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在我那边,这是正常情况』,你觉得会怎么样?」



「……呃……该不会,我会被当成原因?」



「恐怕会吧。至少你是拥有完全不同常识的人,肯定会受到彻底调查。」



「呜哇……」



雫脑海中浮现拉尔斯那惹人厌的笑容。那个国王万一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做什么麻烦的调查,而是会主张「杀掉就晓得了」,然后头一个跑来宰掉她吧。埃利克大概是猜到脸色发白的她的惊惶,露出凝重的表情说:



「不过,流行病是我从之前就一直感到好奇而在调查的问题,我会再研究看看。虽然说只要能顺利证明与你无关就好了……但我完全没自信。」



「不会,真的很谢谢你。」



雫无法想像埃利克会为办不到的事打包票保证,低下头对他的关心表示诚挚的谢意。



──尽管如此,莫名的不安依旧挥之不去又是为什么?



雫因不安而左顾右盼时,埃利克站起身像是要为她打气般伸出手。



「我想没必要太过害怕。因为你的存在也可能成为对抗那病症的手段。」



「咦?我?为什么?难道要开幼稚园?」



在这个不知道如何教导语言的世界,教导孩子们语言就可以了吗?雫想像著穿上围裙与孩童们为伍的自己。



不过埃利克苦笑著修正那个想法。



「不是。你究竟是怎么受惠于天生语言的──如果能知道理由,就能了解该怎么治好那些孩子。」



「我?天生语言?」



──恐惧涌上心头。



心底喊著:不想知道,不可以察觉。



但又是为什么?她这么问。



因为一旦察觉、一旦被发现,肯定会──



「咦?什么受惠?我没有这种东西啊。我以前算是说话学得比较慢的小孩耶。」



雫如此说著,也感觉到自己口中的话语只是虚应故事。其实自己无法想起内在已知的事物,不愿回忆而背脊发寒。



埃利克的眼眸浮现担忧,扶著她站起身的同时轻拍额头。



「你没发现吗?我觉得也许会让你不安,所以虽然觉得不合理,还是没有特别点出症结──我在和你相遇并与你旅行的过程中,不得不舍弃天生词汇是源自灵魂的想法。」



近在眼前的他不知为何好像离自己很远。



彷佛置身孤独中的焦躁,让雫的身子不停颤抖。



「你的世界中各地的语言都不同吧?而且也没有天生词汇,既然如此,用灵魂解释就说不通。语言确实不是源自于灵魂。」



不懂什么叫正常。



不懂异常的究竟是自己抑或是这个世界。



雫有种冲动想触碰他的身体任何一处都好。



希望他握住自己的手。那恐惧直教人无法忍受。



拜托别发现。



不要说出口。



别把我当成异物。



忘了这回事。



别看清真相。



求求你,别让我知道。



「你确实不受负的影响,灵魂和这世界的人不同。那么为何──你和我语言能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