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还总结出了一些道理，所谓的扯淡呀，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拖字，意思就是抓住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反复讲，来回讲，直到对方不耐烦为止。

在罗章看来，眼前的这位三岛警官多半是想通过一些旁枝末节来作为询问的突破口，自己何不干脆打蛇随棍上，尽量把对话扯远。

果然，在一番无关紧要的对话过后，三岛健人率先就忍不住了，他的脸色憋得直发紫，终于还是咬牙道：泷泽老师，我发现你一直在跟我兜圈子，这样对话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何不直入正题呢？

正题？三岛警官，我一直在说正题啊，不是你先问起我的家庭情况的吗？罗章眨巴眨巴眼睛，状若无辜道。

三岛健人郁闷地直想摔茶杯，但终于还是把气吞回了肚子里，捺着性子道：我指的是学校里发生的事？

学校里的事？哦，你是说那起命案啊，那我就不大清楚了，毕竟我才刚到学校没几天，跟山本老师可不熟。

不熟？不是吧，我这里可是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情报啊。

说着，三岛健人用余光瞥了罗章一眼，然而，后者的表情却没有如他所意料的那样出现变化，心里头不禁有些失望。

罗章一脸疑惑地问道：情报，什么情报？

三岛健人一脸严肃道：案发当天，我们警视厅的同事还询问了贵校的二宫校长，在问到山本贵当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时，二宫校长是这样表示的。

说着，他拿出了记事本，翻了几页之后开始念道：案发当日，死者因为当天早上的艳照事件遭到学校的辞退，因此情绪较为激动，而在两人最后一次谈话中，死者指出艳照事件是一场阴谋，并明确指明你、泷泽老师就是那个躲在背后设计陷阱陷害他的人。关于这点，你怎么看？

罗章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失声道：绝无此事！想不到山本老师竟然是这么误会我的。

哼！你在撒谎！

三岛健人仿佛胜券在握，这一刻他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探作风，大声呵斥道：案发当日你请了假，并且是以醉酒后被山本老师扔在了路边，吹了一晚上冷风，因此得了重感冒的理由，我说的对吗？

罗章目光闪烁着，声音似乎有些发虚，是这样的，没错。

呵呵！后来我们查看了当天你们光顾的那间居酒屋附近街道的录像，你们的确是一同离开了居酒屋，但是山本老师却并非如你所说的那样，将你随手扔在了路边，实际情况是，他带着你光顾了吉原附近的风俗店！

前天我专程去询问过那名风俗店的招待员，对方表示你们两人的确去过他的店铺，只是没有进店，而是领着两名店内的女雇员一同去了情人宾馆！

三岛健人越说越兴奋，语气十分激动，泷泽老师啊泷泽老师，你自以为自己的说辞天衣无缝，却不曾想这一通弥天大谎其实早已被警视厅识破，老实交代吧，当天夜里，你们去了宾馆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后又为何会有人把山本老师的艳照张贴在了学习的公告栏里，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罗章被说得哑口无言，终于，他忍不住低头道：唉，想不到竟然被你发现了这件事，看来我只能老实交代了。

没错，当日我的确是被山本老师拖着去了风俗店，并且后来还一同去了宾馆。

三岛健人双眼放光，哈哈，你终于承认了，既然如此……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罗章却是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可是，那是因为我当时已经喝醉了，直到后来被扶进了宾馆，我的酒就醒的差不多了，于是就提前离开了宾馆，这一点你大可跟当时的两位女士求证。

这……

这种关键的时刻怎能被对方打断，罗章气也不喘一下便继续道：还有，在离开宾馆之后，由于在回家的路上又吹了一会儿冷风，我的醉意渐浓，意识逐渐模糊，后来便糊里糊涂地睡在了路边。因此关于重感冒的这一点，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我为何隐去了跟山本老师一同去风俗店的部分，那是因为作为一名高校老师，我本人认为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因此不得已才撒了个谎，但除此之外，其他的部分我说的都是实话！

听了这么一番话，三岛健人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苦了数日，好不容易才搜集来的情报，竟然在对方的三言两语中，被辩驳的如此苍白无力，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定错了方向。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颇以为傲的刑警直觉会出现纰漏，于是急忙皱起眉头思索一番，突然，他灵光一闪，朝罗章厉声道：你先前不是说，山本老师与你不过是认识了一天，既然你们两人这么不熟络，那为何在酒会过后，他会带着你一同去风俗店，这完全就说不通！

罗章当然清楚对方为何会把自己带到风俗店那边去，不过他可不能这么直白地把原因说出来，免得遭到面前这位警部更进一步的怀疑，于是便装作懵懂的样子，耸耸肩道：的确，我跟山本老师不熟，甚至在酒会中，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我便是挠破脑壳，也猜不出他为何会把我带到风俗店那边去，为此我也烦恼了很多天。那个，如果三岛警官你能查出具体原因的话，到时候是否方便透露一下？

……泷泽老师倒是把问题交回给我了。

三岛健人颇为无奈地看着罗章，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无力感。

所有准备好的问题，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逐一攻破，就像蓄力已久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除了空虚，还有一种伤及自尊的挫败感。

三岛健人不禁朝自己问道，上一次败在询问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吧，这十几年来，自己从一名初入警界的菜鸟，逐渐成长为如今的警视厅搜查一课警部，本以为早已独当一面，却不想在今日，竟败在了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中！

捏了捏山根，一阵莫名的疲倦袭来。

也许我真的是老了吧……三岛健人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