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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的女人(2 / 2)




是我事先想好的台词。



“报警了吗?”



“他们没有受理。但我想要是有目击者的话或许他们就有所行动了”



这借口实在奇怪,但男人似乎一股脑地接受了梨沙子说的,可怜地耸了耸肩。



“这儿的警察可真懒啊”



“九月十六日——是个雷雨天,那天七点半您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假装看着对讲机周围,暗中盯着男人的表情。



“是个雷雨天啊。那天晚上我正戴着耳机打游戏。脚踝受伤了,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没听到什么声音”



表情几乎没变。



“是骨折吗?”



“嗯。上学路上摔了一跤”



“您是学生?”



“嗯。在上高等专科学校的专攻科”



男人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摸了摸绷带。我假装看脚把目光投向男人背后。玄关的前面拉上了拉门什么都看不到。



“我叫角本。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请尽管开口”



男人用有教养的小学生似的表情说着。



爬上楼梯,在楼梯平台休息的野猫站了起来,越过篱笆跳进草丛。



201室的门边摆着小型的盆栽。天竺葵正开着红色的花朵。从门上信箱里露出来厚厚的信封上,写着发件人是园畑市政府残障福祉部,收件人是佐川茜。



按下对讲机几秒后,才听到踩地板的声音。门没开。再按了一次,终于微微门开了一条缝。



“您好”



女人挂着门链回答。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穿着像是中学生的藏青色运动衫。肌肤红肿,呼吸混乱。很明显身体不好——但不是感冒这种小病,看起来像是重病缠身。



“雷雨那天的晚上,您有看到可疑人物,听到可疑的声音吗”



梨沙子重复一遍问题,女人低着头沉默后,



“什么都没听到”



声音小声且沙哑。



“七点半左右您在哪里?”



“在家里休息”



“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工作是?”



“我不想说”



她这么回答,语气没变。梨沙子为自己盘问病人感到内疚。挂着门链看不到房间里面。能看到脚边堆满了塑料瓶和垃圾袋。



“对不起,谢谢——”



话还没说完门就关上了。



深呼吸转换心情,继续沿着二楼走廊往前走。



203室的门把手上挂着伞骨弯了的塑料伞。



按下对讲机,墙对面传来“在—”的男人的声音。之后便是咔嚓的开锁声。



“哪位?”



开门的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诶诶”



乱蓬蓬的头发,浅黑色的皮肤,圆形的鼻子。是那个袭击梨沙子的戴红色棒球帽的男人。



“果然想和我做啊”



男人满脸笑容,走到走廊抓住梨沙子的肩膀。



白色衬衫被汗浸得发黄,肩上没有线。



这时梨沙子突然拿出电击枪,男人飞速后退,用怀疑梨沙子是否正常的眼神看着她。



“你想干嘛”



“是你监禁了东条小姐吧”



梨沙子双手紧握电击枪。



“东条?那是谁?我是岩清水”



男人坦白。梨沙子把电击枪靠近男人的鼻子,按下按钮发出嗞嗞嗞的声音。



“两周前下了大雨吧。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下雨那天?我上早班,晚上在家喝酒”



“没有把女人强行带进家里吗?就像你刚刚做的那样”



“我不会做那种事情”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那只是搭讪嘛”



梨沙子强忍恐惧狠狠地盯着男人。这家伙不把女人当人看。他觉得只要装傻什么都能糊弄过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想和我做吗?不是的话就快回去吧”



男人脸上浮现微微笑意,试图按住梨沙子的肩膀。梨沙子立刻伸出电击枪,对准他的侧腹部按了下去。短暂的叫声。男人膝盖弯曲蹲了下来。



“好痛啊,可恶!”



男人的脸挤作一团,紧紧抓住梨沙子的双脚。梨沙子失去平衡摔在走廊。连衣裙裂开了。后脑勺撞到栏杆,眼前恍恍惚惚。



“你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男人骑在自己身上,用右手捂住梨沙子的嘴,左手去夺电击枪。呼吸不过来了。梨沙子拼命甩开男人的手,把电击枪对着男人的脸按了下去。



“啊啊啊”



电流声。一股滑溜溜的触感流过,电击枪的前端命中了他的右眼。男人按着脸倒在地上。立刻重新握住电击枪,朝着他的胸口按下去。震动传向手掌。男人像是忍住叫声双唇紧闭,全身大幅度地痉挛。



就趁现在。梨沙子站起来,打开203室的门。



“……东条小姐?”



拉开玄关前的拉门,眼前一个七平米的房间。里面摆了小餐桌和薄被子,满是香烟和烧酒和泡面的臭味。揉成一团的工作服和见过的红色棒球帽在冰箱上面。也到卫生间和浴室看了,没有人。



梨沙子低头看着倒在走廊的男人。以一种要呕吐出来的表情蹬着他。像是失神了。



是东条已经被转移到哪里去了,还是说这个男人不是犯人呢。越想越迷茫。



梨沙子把男人的身体塞进房间,逃也似地离开了角宿一园畑。



光是过了桥,就有种到了家的安心感。



回到绿色露台园畑,通过一楼大厅上了电梯。靠着墙深呼吸。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102室的角本,201室的佐川,还有203室的岩清水。问过他们三个人了,但没发现决定性的证据。



他们似乎不会蠢到穿着作案当天一样的衣服到处走。



在七楼下了电梯,房地产公司的男人站在701室门口。



“啊,您好”



男人不自然地低头。像马尾般绑起来的长发甩到了肩上。戴着带颜色的眼镜看不清表情。



“东条小姐在那之后还联系过您吗”



“没有。似乎下一个住客已经定下来了”



男人把文件夹收进包里,乘电梯下到一楼。



无意间走过701的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伞。十六日的晚上,就像今天一样在七楼下电梯,701室的仪表箱下面还放着晴雨两用伞。可是在十七日上午十一点多那把伞却不见了。如果东条十六日被绑走的话,伞是被谁拿走了呢。



“——是这样啊”



几幅画面在脑海中盘旋。



我终于知道,谁是带走东条的犯人了。







下午一点。从政府的防灾无线接收器里,提醒注意光化学烟雾的警报正响着。



我穿着雨衣,戴着橡胶手套,低头看着尸体。



浴室地上放着两把西式菜刀,锯子和水果刀。为了不让气味散出去换气扇和门的通风口也用橡胶胶带封死了。



也不是要花一天两天才能吃完的大小。虽然家里的冰箱很大,但不可能把尸体整个放进去。为了保存有必要弄成一块块的。



“不好意思”



首先是放血。把变硬的脖子拉直,用菜刀从右边刺进去,已经死了超过半天血不会喷出来,但黏糊糊的血汨汨地流出来,泛黄地板上出现一大片血泊。浴室里充满了血液和粪便的恶臭。放血花了五分钟左右。



就这样把脖子切断最为直接。用菜刀把皮和肉剥落下来后,再用锯子锯断颈椎。随着刀刃的震动血四处飞溅,已经满脸是血了。最后把手指伸进嘴里抓住头盖骨,一拉,头就从身体上扯下来了。



随着噗噗地皮肤裂开的声音,头在地上滚动。



同样地右腕,右脚,左腕,左脚也依次切了下来。死后肌肉会地僵硬,只要强行让关节弯曲应该能放进冷冻室。



问题是身体。这个没办法弯曲。割开腹部取出内脏,似乎只能把肉切开了。



刀从胸部中间的凹下处刺进去,一直划到肚脐下面,就有了一条直直的切口。戴了橡胶手套的双手伸进腹部。已经死了半天,但身体里面还有温度。不知道是什么的内脏缠在手腕上。像摘东西一样把内脏一拉,肠子和肾脏和卵巢一股脑地飞了出来。从脖子的截面传来咻的声音。再把手伸进瘪下去的腹部,把剩下的肝脏和胰腺一起拖了出来。



用水把内脏表面的血冲洗干净,用保鲜膜包起来。只要过一下火大部分内脏应该就能吃了。肠子的话需要把宿便排出来,用力把花洒塞进食道冲洗了好几次。



腹部变成中空后,用菜刀和水果刀把粘在骨头上的肉剔下来。腹部和屁股的肉很快就剥下来了,但锁骨和胸骨上的肉就要费一番功夫。剔下来后为了方便食用剁碎后再包起来。



分尸完成,把所有肉和内脏都塞进冰箱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花了十个小时,不吃不喝把尸体处理干净。



把沾在脸上的血冲掉后,我倒在被子上。不一会儿睡意就来了。



是个睡得很深睡得很香的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着手准备做饭了。



分尸暂且不说,做饭我还是有自信的。我做饭的本事还是某位朋友教给我的。那位朋友是我在儿童养护设施的同级生,唯有在她值日的那天的饭菜像家庭餐厅那么美味,大家都叫她大厨。毕竟也想每天都吃到可口的饭菜,我在模仿大厨的同时,一点点地提升厨艺。



但大厨患有心脏病,一年半前心脏病发去世了。继承她手艺的人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说不定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留下的手艺会被用来处理人类吧。



打开冰箱,看着大量的肉和内脏。先从腹部的肉开始做吧。



先把肉切成两厘米厚的片,放在倒了芝麻油的平底锅上。锅里响起嘶嘶声,香气氤氲。一分钟不到就煎成了黄褐色。再加入切成丝的青紫苏和果醋,再用萝卜泥点缀装盘。



顺便还做了一份晚酌用的肝泥。切下一半肝脏把筋剔除掉,再加入洋葱,大蒜下锅炒制。加入白葡萄酒收汁后,放进大碗,用研磨棒捣成泥。



和买好的圆面包放在一起,摆在暖炉桌上。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



咬一口烤肉,肉汁在口中迸发出来。入口即化般柔软。鲜味很强烈,想让它一直留在舌头上。这似乎要成为我的癖好了。



把肝泥沾在面包上大咬一口,恰到好处的苦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没有一点臭味,和啤酒简直绝配。



能让我吃得这么美味她在天国也会高兴吧。



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肉和内脏,对下一顿饭充满了想象。



7



“有人被监禁了?在这间公寓里?”



角本大声地说着,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



角宿一园畑,102室。估算着从学校回来的时间,梨沙子来到角本的房间。



“是的。但我没有证据。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人事情吗”



梨沙子很着急。东条失踪到现在已经十八天了。梨沙子什么都没做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东条的最后一天。



“之前你是说遇到了抢劫吧”



角本皱了皱眉,不停地把前面的头发拨到两侧。



“那时大家都是我的怀疑对象”



“二楼住的那个女性,是身体看起来不太好的那个人吗”



“对。是佐川小姐”



“偶尔见过几次,但没和她说过话”



“在这两周里,她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角本突然停下了摆弄头发的手。“说起来,两三天前下楼时碰到过她。戴着深色的太阳镜和大口罩。你这么一说,当时她像是在遮住自己的脸”



无意中摒住了呼吸。梨沙子来到201室的时候也是,佐川没把门链放下,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脸。她遮住自己的脸就是为了防止像梨沙子这样的目击者出现。



“可是被小混混或债务追得到处跑的人也有很多吧。你就凭她把脸遮住就说她是犯人总觉得不太好”



“还注意到什么其他事情吗。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你这么说也。失踪的是个怎样的人呢?”



“二十多岁的女性。身高和我差不多,头发是粉红米色的及肩长发”



“诶,女性?”角本把前面的头发拔了下来。“犯人是女性我还以为被害者是男性呢。那犯人就是佐川没错了”



“哈?为什么?”



无意间提高了音量。角本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大概两周前吧。我过桥的时候,从201室的窗户里看到一个陌生女性。是个年轻漂亮的人,头发带点红色。我在想‘她是在看河吗’时,她看向我这里慌慌张张拉上了窗帘”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看错也不是我贸然断定。果然东条小姐就在这间公寓里。



“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以为是朋友。仔细想想,也没见过她和朋友在一起过”



角本从洗漱池拿过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脸。



梨沙子看着天花板的斜上方,东条还在201室吗。



“你打算怎么做?”



“报警。有目击者的话警察应该会有所行动”



梨沙子做了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杀死她的十九天后,冰箱里总算是空了。



腹部的肉和屁股上的肉一下子就吃完了,剩下的一星期都在吃手和脚上比较硬的肉和内脏。打开头盖骨取出脑子,把臭味强烈的直肠和膀胱煮熟都费了一番功夫。



星期天晚上。吃人的日子终于结束,我正吃着烤鲭鱼和味增汤时,门上的对讲机响了。



是NHK来收费了吗。我挂上门链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穿制服的男性。



“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是警察”



年轻男人说道。另一个年长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窥视着房间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意思。请问您认识东条桃香小姐吗”



“东条……不认识”



当即撒了个谎。



“其实我们接到了这附近住户的报警。电话说在她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报警人说,她被监禁在这里”



“监禁?”



意料之外的话。



“我们也不是完全相信她说的,但凡事都有万一。能让我们稍微看看房间里吗”



年长的男性突然开口,语气强硬。



我想起两天前那个突然来这里的女人。是我溜进去的那家绿色露台园畑的住户,很明显是在怀疑我。十有八九是她报的警。



“要进到房间里面吧。这是强制性的吗?”



“没有搜查令,您可以拒绝。但要是能配合我们就再好不过了”



我偷偷地转身看向背后,看向房间的每个角落。骨头已经扔到山里了,浴室的血也冲掉了,应该不会发现这里有过尸体。



“……我知道了。请进”



我取下门链打开门。两个男人微微行礼进到屋里,依次看客厅,卫生间,浴室。我心跳加速,掌心全是汗。



“没什么可疑的”



不到三十秒,年轻警察的表情稍缓。年长的警察似乎对厨房的刀具有点在意,但也只是记在小本子上没说什么。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两个人郑重地低下头,离开了201室。



关上门的瞬间,我瘫在地上。要是再晚一天扔掉骨头的话——这么一想我肚子底下一阵寒意。



第二天开始又是司空见惯的日常。



虽然一想起警察的事情我就提心吊胆的,但什么都做不了。不要有偷别人东西的邪念,老老实实地努力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在职场的午休区吃便当时,五十岁左右的上司拿着报纸走了过来。



“这里,在你家附近吧?”



上司指着地方新闻部分的一角。我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心脏都要停跳了。



标题写着<山里发现尸体>。在大叶山带狗散步的男性,从狗翻出来的土里发现了类似骨头的东西。鉴定结果证明是人的骨头。骨头属于二十多岁的女性,警察正在确定死者身份。



“——有点近呢”



舌头打结,光是发出声音都要用尽全力。



是我扔在那里的。尸体身份一但被确定,警察就会怀疑到我。真想诅咒那个认为埋到山里就万事大吉的,对这件事不屑一顾的自己。



一回到家里我打开了一罐啤酒,但没喝到一半就吐了。



看着镜子发现我右眼眼睑肿起来了。像是在无意中按到了旧伤。一张像僵尸似的不正常的,可怕的脸。



把呕吐物冲到卫生间,用毛巾擦了擦脸。正要漱口时门上的对讲机响了。



是警察。那些家伙是来抓我的。



调整呼吸后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不管了随他们吧。带着期待和放弃交织的心情,我打开了门。



“——”



一开门,熟悉的女人站在那里。重重鼓出来的腹部。脸颊比起三天前还要憔悴。



是住在绿色露台园畑的,那个女人。



8



“您好,是田代梨沙子女士吧”



打开门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一个四十多岁,另一个二十多岁。穿着藏青色的厚坎肩,帽子上的旭日章正发着光。



“我们是警察。昨天十八时四十分,是你报警说怀疑角宿一园畑201室里监禁了一名女性吧?”



年轻的警察,瞥了一眼梨沙子的腹部说着。



“是的。东条小姐,她没事吧?”



因紧张而声音发硬。



“我们在201室进行了任意搜查,在房间里的只有住在那里的女性一个人”



警察这么说着,语气没变。失望在胸口扩散开来。



“我觉得是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有物证和痕迹能让人怀疑这是一起事件”



“会不会是注意到自己被怀疑,把证据都处理掉了呢”



“你在两个月前也报了警吧”



突然年长的警察插嘴说道。



“所以?”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要报警了。还有,报假警属于妨碍公务罪,也会违反轻犯罪法。”



这几秒钟里,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说了什么。这位警察认为梨沙子是在报假警。



“喂,出什么事了?”



电梯门打开,秀树跑了过来。



“是丈夫吗。实际上您太太她——”



警察的脸颊稍缓,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祈愿安产的御守掉到了桌子下面。



地板被泪水浸湿。两个月前像是新的闪闪发光的地板,如今已经满是灰尘和食物残渣和毛发。



梨沙子抬起头强忍泪水。呼吸不畅。每次呼吸鼻涕就会流进喉咙里。



“你就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吗?”



多么卑怯的说法。



梨沙子按住右脸颊,瞪着秀树。



“我说过了别去管别人家的事情了吧”



不对。梨沙子去帮助东条,不止是为了她。



“我知道你第一次生孩子很担心。可是做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想干嘛?”



别再说了。不要把自己随意的想象强加给我。



“你能发誓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吗。不能的话——”



秀树抓住梨沙子的头,盯着她的双眼。秀树的眼睑也红肿着。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对不起”



梨沙子发出像是老人般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十月六日。



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了。今天就是追踪东条的最后一天。



只有电击枪还不够放心。把缝纫用剪刀藏在包里,离开了绿色露台园畑。



桥上冷得不像是在十月。厚厚的云层低垂着,刺骨的寒风从河上吹来。脚边传来隆隆的流水声。



一抬头就能看见炼油工厂。金属的手腕像是要保护粗大的烟囱,纵横无尽地绵延着。感到一钟要是不加注意孩子便会殒命于此的恐惧,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从角宿一园畑的楼梯上去,天竺葵盆栽倒在路上。隔着篱笆环视周围,没看到人。



咳嗽一声,按下了201室的对讲机。



像上次一样听到踩地板的声音,但门没开。再按一次。咔嚓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



“——”



在女人拉开门把手之前,把脚夹在门缝里。门链晃动着,疼痛感流过脚尖。



“拜托了,请让我说句话。东条桃香小姐在哪里”



“我不知道”



和上次一样的声音。脸色依旧不太好,脸比之前还要肿一点。



“就是戴着这个的女性。真的不知道吗?”



我把珍珠耳环放到她眼前,女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耳环。梨沙子一个劲的说着,把从雷雨中看到东条小姐到自己来到角宿一园畑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为什么是我呢。住在这里的还有其他人吧”



“不,犯人就是你”梨沙子放低了声音。“证据是伞和猫”



“……伞和猫?”



“东条小姐被带走的九月十六日晚上,那是她住的701室门口还放着晴雨两用伞。可是十七日上午伞不见了。没错,是被谁拿走了。



绿色露台园畑的一楼装有带自动锁的大门。没有钥匙的其他人是进不来的。那么是有钥匙的人——也就是绿色露台园畑的住户,把东条的伞借走了吗。但两用伞的伞柄上卷着作为标记的塑料胶带,而且在一楼的信箱里也有住户用的公共伞架。如果是住户借伞应该会用这个才对。



那么是谁把伞带走了呢。那个人不是住户却能进到绿色露台园畑里。为什么?因为有东条小姐的房间钥匙。把伞带走的,正是把东条小姐带走的犯人”



女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从门打开的空隙里盯着梨沙子。



“犯人会回来拿伞,是因为那把伞是犯人自己的。犯人在十六日来到701室时,把伞放在那里了。



把与事件有关的事情整理一下吧。因为某种原因犯人得到了钥匙,十六日晚上侵入了家里没人的701室。但在房间里面遇到了东条小姐,让东条小姐受了重伤。慌张的犯人背着东条小姐离开公寓,冒着雨搬到了自己家。



但犯人不可能背着人的同时还打着伞。犯人把东条小姐背出来后,为了拿伞再次回到了这里”



女人低着头舔着下嘴唇。是在掩饰自己的焦躁吗。



“不可思议的是,犯人把两用伞放到了701室的前面。只要放到一楼的伞架上谁都不会注意到,为什么要把伞拿到七楼呢。而且伞架放在能从一楼大厅看到的地方,我不认为犯人会注意不到。”



梨沙子说到这里,看到女人脚边有大量放着塑料瓶的垃圾袋。



“答案很简单。十六日晚上,有只野猫坐在伞架旁边。犯人很害怕猫,就连把伞放到伞架里也做不到。



虽然有把传言说把塑料瓶灌上水摆成一排能防猫,但那是假的。有这种效果的是,食醋和淘米水,柑橘类的皮,小苏打,芸香和菊蒿之类的香草,还有就是天竺葵。你为了不让猫靠近似乎试了好多方法呢”



把脚从门缝里拿出来,看着倒在路上的天竺葵,正开着红色的花。女人没有关门,目光落在梨沙子的脚边。



“我再问一次。东条桃香小姐在哪里?”



梨沙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房间里面,咔啪,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女人回头看向身后。卷着塑料胶带的两用伞倒了。



时间停止般的沉默。



“等我一下”



女人关上门,取下门链再次把门打开。引导梨沙子进入玄关后,马上把门关上。梨沙子手伸进包里,握住剪刀。背上流着汗。



“哈哈,我没把她吃了别担心。东条就在这里哦”



女人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七平米的房间里只有暖炉桌和坐垫,不像有人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明白吗?我就是东条桃香”



9



“从哪里说起呢”



东条桃香让梨沙子坐在坐垫上,把喝完了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



黑色的短发。疲惫的眼睛。溜圆的鼻子。盘腿坐在坐垫上的女人,和梨沙子认识的东条完全不同。



“伞和猫的推理很有趣,但结论很奇怪。你说绑架我的可疑人物有我房间的钥匙吧。那为什么那家伙会把自己的做过标记的两用伞放在邻居能看到的地方——房间前面呢?我觉得既然有钥匙那放到房间里面就好了”



东条呆呆地笑着。



“我想是太兴奋大脑短路了”



“你也说你看到我被可疑人物背着吧。但那个可疑人物穿着肩上有线条的衬衫。如果是那家伙背着我的话,我的手腕应该会在那家伙肩上,这么一来肩上的线条是看不到的吧?”



她说得对。我回想过好几次的情景,突然间模糊起来。



“那么我看到的是——”



“是我把手伸到佐川小姐的腋下,从后面把她抱起来。所以你能清楚地看到我的肩”



“为什么要那样?”



“那就说来话长了。我初三时父母去世,被送到了儿童养护设施。在那里有一个非常擅长做饭的女孩子。但好像有心脏病,话虽然很少,但她值日那天做的饭堪称一绝。毕业后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到了园畑,偶尔在路上遇到对方,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只有一次她带我到她家里。她说她没有工作,只有去医院的时候才会出门。她就是这间房间真正的主人——”



“佐川茜小姐”



“没错。当时的我用父母的遗产分期付款租下了绿色露台园畑701号并住了下来,但当时的男朋友用我做担保人在暗地里四处借钱,结果某天喝得大醉摔到铁路上死了。为了还钱我开始做陪酒女,但再怎么工作欠款还是那么多。当时我完全陷入了神经衰弱,把街上的小混混都当作是来催债的了”



梨沙子在口袋里转着东条给的口红型电击枪。



“那种日子的某天,我喝点酒打算睡时往窗外看,看到一个人前倒在河岸上。我赶紧跑过去看发现是佐川小姐。因为下着大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想是心脏停了”



东条颇有感触地看着双手。



“正当我打算叫救护车时,突然间心生一计。如果我把尸体藏起来然后我装成佐川小姐的话,不就能从这人间地狱逃出来了吗。佐川小姐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和附近也没有交集。就算我装成她也没人会注意到。虽然很对不起那个孩子,但一想到没有大吼大叫的催债人的生活,我败给了诱惑。



我决定先把佐川小姐的尸体弄到公寓里。我把双手伸进佐川小姐的腋下从后面把她抱起来,让她靠着桥的栏杆,面朝上地翻过来,再把她放到我背上。你看到的就是我抱着佐川小姐时的样子”



东条略带恶作剧地笑了。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梨沙子把东条把人背到自己背上,误认为是什么人正背着东条。



“我用佐川小姐的钥匙打开了门,把尸体搬到了这个房间。然后等到夜色更深时回到绿色露台园畑,从自己的房间里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带着两用伞回去就是这个时候。去的时候用的是佐川小姐的伞,但是太破破烂烂了,回来时就用了自己的伞。



第二天给房地产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把我家里的东西都处理掉。花了一周时间把佐川小姐的尸体分尸,肉扔到河里,骨头扔到山里”



“……这张脸是?”



“为了不让催债人知道这件事在医院里弄成这样的。也只是在鼻子里放了假体,把埋没法用的线拆下来”



东条摸了摸肿起来的眼睑。102室的角本在桥上看到东条,以为是佐川的朋友在房间里吧。外出戴太阳眼镜和口罩也是要遮住手术后肿起来的地方。



“对不起。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梨沙子低下头。东条圆圆的鼻子鼓起来了。



“就是啊。三天前你来我家时我还想过杀了你呢”



“对不起”



“不过,有人担心自己也还不错”



东条伸展双手躺倒在被子上。



七平米的房间里满是霉菌和尘埃,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发出耀眼的光。



“我的事情忘了就好。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东条看着天花板说着。







一打开门,微暖的风扑面而来。



女人的打扮像怪物一样。深陷的眼窝,脸颊憔悴着很不健康,但乳房和腹部却低垂着。怀孕七个月了吧。头发和以前的我一样染成粉红米色也让我感到不愉快。



“东条小姐,你真的不知道吗?”女人的声音颤抖着。“我哪里都找不到我的女儿”



无意间胸口被不安填满。被叫本名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这个女人——田代梨沙子,知道我化装成佐川茜。



“我和你说了忘了我的事情吧。还有——”



你的女儿会死,都是你的错啊。



从喉咙里说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年半以前的记忆复苏了。我开始住在角宿一园畑的三周后,梨沙子突然来到这里。她捏造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说我是监禁犯,越说越激动。



梨沙子的说法虽然完全不对,但想象得到她来这里的理由。要是现实追不上理想,人会被焦躁和不安所吞没,偶尔还会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被一定要成为独当一面的母亲这种强迫观念所驱使,完全在做无用功。已经意识到了应该面对的问题,但害怕去承认它,反而通过追踪监禁犯来转移注意力试图忘掉它。



那样的梨沙子,被困在父母理想化的教育里进退维谷,就好像与以前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所以我明知这样很危险,但还是对她说明了自己的过去。只要做好觉悟,无论是何种束缚,人都能从中逃脱。我希望我能把这种想法带给她。



结果如何呢。就算过了一年半,梨沙子还是执着于虚荣,不离开丈夫而生活着。有时在众人面前被破口大骂,有时被打的鼻青脸肿赶出家门,即使如此却把几个月大的孩子放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去外面吃饭。结果,不吸取教训反而有了第二个孩子,现在变得无计可施了。



她的结局,还是没变。



“什么都好。你知道什么吗?”



梨沙子抓住我的肩膀,一粒粒泪珠滚落下来。受伤的头发落到了脸上。失去理智的样子比一年半前还要更甚。



我虽然一直对梨沙子没什么感情,但完全没想到会杀死她的女儿。我潜入702室也只想要钱付房租。可是看到用餐区里面的房间,看到那个婴儿的脸的瞬间,我胸口清晰地萌生了杀意。婴儿的脸上,也有青黑色的伤痕。



那是不是虐待导致的我不知道。可是对于在那样的父母身边生下来的孩子来说,是不可能会有正常的人生的。



我非常同情她。所以才杀了她。



“全都是,你的错啊”



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梨沙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没等她的回应关上了门。



弯曲膝盖蹲下来,眼睑流出来的血流进了右眼。眼睑的旧伤,就是把固定软骨的线拆下来时造成的。



门对面还能听到梨沙子呼喊女儿的声音。我爬也似地冲进洗手间,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是混杂着胃液苦味的肉味。



把婴儿做好后吃掉,也是为了从罪恶感中获得自由。为了把杀死她的记忆,全部变成我细小的,微不足道的过去。但现在,在喉咙深处,婴儿的记忆正紧紧地附着在那里。



用卫生纸擦擦嘴唇,抬头眺望小窗户。



炼油工厂依旧不断往外冒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