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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的女人(1 / 2)



0



肝脏刺身,加了八丁味增的水煮内脏,咸甜口的大葱炒肉末。再配上冰啤酒。



看着暖炉桌上的菜,我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的牛排就很不错了,但今天晚上的菜和酒更配。只可惜不能拍照发给同事们炫耀。



把锅浸入水桶后,我在坐垫上坐下。



先把肝脏刺身沾点芝麻油后放进嘴里。比在居酒屋里吃的牛肝还要软些,口感醇厚。虽然铁臭味比较中,但在冰箱里放了两天,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接着我把筷子伸向炒菜。才咬了一口美味就在口中扩散。大葱脆脆的口感更凸显出肉质的柔软。感觉沾点酱油让味道再浓一点会更好。



用水漱漱口,我尝了一口水煮内脏。比牛的内脏更有嚼劲,味增的美味都渗入了肉里。在煮的时候只放了生姜,做出来却几乎没有腥味。可谓是上等佳肴。



能让我吃得这么美味她肯定也很满意吧。



我喝了口啤酒,把筷子伸向碟子。



1



候诊期间下起的雨,到了晚上反而变大了。



那天是我搬来园畑后的第二次定期体检。怀孕五个月时因为孕吐不止,没有食欲正担心着,但医声却像个傻子似的一个劲地说着“这是正常现象”,都没办法和他好好对话。



梨沙子离开园畑综合医院后,在站前的百货店买了晚上要做的菜后,来到环岛排队打车。可屋檐太短,雨斜着打了过来。空中传来隆隆声,西边的乌云徐徐飘来这里。



等了三十分钟后坐上出租车,穿过车少人少的住宅区,五分多钟就到公寓了。这边寂静无声,和热闹的车站完全是两个世界。刷卡付完车费后,没把折叠伞打开就跑向了公寓。



通过自动门进入一楼大厅,打开自动锁时,雨声突然变小了。



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咳咳,咳咳。



不知来自哪里的,女性的剧烈咳嗽声传入耳朵。



当即转头看向后面。路上没有路灯,只有公寓的灯光昏暗地照着。没人。



难道是有人在大厅里吗。把自动门往右边推——在梨沙子所在的门前面到死角的位置,



有条摆满了信箱的通路。



战战兢兢地进入大厅,看向通路里面。



“——”



在公用伞架的下方坐着一只猫。是这边经常能看到三毛猫,正以一种不满的表情看着这里。这时想到老家养的白猫在下雨天也是经常咳嗽。因为回来是坐的出租车没打伞,这才没注意到在伞架处躲雨的猫。



“别吓我啊”



小声抱怨了一句,离开了通路。



从自动门外闪电啪地闪过,几秒后雷鸣响起。



正要捂住耳朵时,



咳咳,咳咳。



听到了更为剧烈的咳嗽声。咳嗽声后还发出像是拖着重物的声音。



马上回头看向伞架。猫还是那副表情。



这明显是女性的咳嗽声。听起来非常痛苦,像是正在寻求谁的帮助。



心里一阵恐惧,离开大厅来到外面。伸手确认口红型电击枪在口袋里后,打开折叠伞。



路上没有人。左右两边的公寓也没有人。



梨沙子来到公寓背面,看向河边。河被民房的水泥墙和高高的篱笆夹住,水里夜色更浓。隆隆的流水声传入耳朵。



周围突然变亮,雷声震耳欲聋。



这时,在河对面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是身材较小的女性。穿着黄褐色的连衣裙,身体前倾背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穿着肩上带有线条的白色衬衫,但脸被那名女性挡住了看不到。



两个人过桥后像是要右转进小路,身体倾斜着。



女性的脸我有印象。是住在绿色露台园畑701室的东条桃香。什么人正背着她带她离开——梨沙子这么认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管这些事情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梨沙子身体虚弱,更何况腹中还有五个月大的胎儿。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回去。她觉得如果在这里假装没看到,不止是把东条弃之不顾,也不能保护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放轻脚步,慢慢地过桥。呼吸变得困难,打伞的手也渗出汗水。



桥不到十米长,很快就到她们两个人在的地方。



从景观树的阴影下探出头,窥视着右边的路。



眼前是到了使用年限的公寓,灯光从几扇小窗中泄出,淡淡地照着沥青剥落的小路。



四处都没有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



2



梨沙子和秀树搬到绿色露台园畑的702室,是在邻居消失的一个月前,八月十三日。



从两个人在轻井泽的旅店里举办婚礼到今天已经快三年了。在联谊会上遇到秀树时他还是个饱含热情谈论梦想的一介系统工程师,但和朋友一起创立的风险企业急速成长,在游戏应用领域小有名气。现在把公司卖掉,在一家大型系统开发公司担任CTO。这对在转包的web制作公司打工的梨沙子来说是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履历的人,父母也对他们能结婚而热泪盈眶。



“要不要三个人一起住在园畑?”



得知梨沙子怀孕后的第二天,秀树边吃早饭边说着。



当时住的都内公寓离梨沙子工作的地方很近,秀树却要花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位于园畑站前的办公室。梨沙子已经决定生下孩子后就辞去工作,所以没有理由反对。



但她对园畑不怎么熟悉。梨沙子来自东北地区,因为上大学才来的东京,对首都圈并不熟悉。在和秀树交往之前,园畑这个地名只在电视节目上听过。



在结婚前应秀树邀请到园畑玩过一次。那时开始车站前就满是办公大楼和高层建筑,大型的购物中心也正在建设。在那里洋溢着自己的生活圈里没有过的活力。



“搬家的事情不用担心。梨沙子只要照顾好宝宝就好”



秀树也这么说过,于是买公寓和搬家就都交给他了。



绿色露台园畑是建于五年前,十二层分开出售的公寓,离园畑站步行只要十五分钟。虽然离站台稍微有点远,但说不定比起住在满是高层建筑的地方要好一些——梨沙子懵懵懂懂的想着。



搬家当天,梨沙子一边在公用通道上看着工作人员,一边眺望栏杆对面广阔的景色。因为都是高层建筑,在七楼都有种在地面的感觉。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连绵的云朵,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电影里出现的未来都市。一想到自己也是这里的一员,心里有点小得意。



“不要经常出去哦。会中暑的”



被秀树这么一说,我回到家里。地板就像是新铺的一样亮闪闪的,叫人心情大好。



和搬仙人掌盆栽的年轻员工打了个招呼,我从客厅的窗户眺望海边的景色。



“——”



梨沙子倒吸一口凉气。



离家不到十公里的海岸线上工厂林立。煞风景的金属和水泥块堆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烟囱一刻不停地冒出浓烟。有种像是突然间被陌生人盯着似的,难以言喻的不安。



压抑住不安往下看。一条河紧靠着公寓后面。河岸上能看到写着<漆川>的标识。河面是浑浊呈现土色。



河对面并排着低矮的房子。铁皮屋顶上的锈迹清晰可见。也有蒙着蓝色帆布的简易小屋。和车站前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为什么看房的时候没发现呢。那天窗户上确实贴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梨沙子,过来一下”



把目光移回房间。工作人员正搬着高大的书架。按照秀树的指示,用书架把窗户挡住。



“要堵上这个窗户吗?”



“是啊。没办法,会看到炼油工厂吧”



秀树这么说着,露出了像是责备孩子的表情。



到政府递交迁入申请书后,回到公寓时已经六点多了。



解包行李之后再说,打算先在天黑前和隔壁的邻居打个招呼。



把在百货店买的蜂蜜蛋糕装进手提袋里,重新涂好口红,离开房间。



住在右边703的人是三十多岁的夫妇。两人在同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丈夫在营业部,妻子担任设计师。服装打扮和遣词造句都很讲究,住在廉价公寓是见不到这种人的。梨沙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附近的太太约好一起喝茶。



左边的701,对讲机响了后三十多秒都没反应。



“不在家吗”



秀树正要再按一次时,听到锁打开的声音。红色木门微微打开。门链还挂着,一名年轻女性看着我们。大概二十多岁。



“晚上好。我是刚搬到702的田代秀树。这位是我的妻子梨沙子。这段时间受您照顾了”



女人脸上的紧张消失了。关上门后取下门链重新打开。



“……东条桃香”



从气息里闻到一股酒味。在家里却涂着厚厚的粉底和腮红,穿着胸部敞开的连衣裙。一张五官端正讨男人喜欢的脸。粉红米色的头发向内卷,耳朵上戴着似乎很高级的珍珠耳环。



“我们的预产期在二月份。可能会给您带来不便,还请您多多关照”



“啊,好。我知道了”



东条低下头目光朝下。仔细一看侧面的头发不自然地秃了一块。是被谁强行拔掉了吗。



梨沙子把蜂蜜蛋糕给她后,离开了701。



“她是个陪酒女。肯定是和什么地方的有钱人有染,家里人正对她大发雷霆吧”



回到家刚关上门,秀树便如此嘲弄道。



3



盂兰盆节结束后,八月十六日,梨沙子来到了园畑综合医院。



梨沙子的父母想让她回老家生孩子,但秀树说想在身边照顾她,所以选在了园畑综合医院。



下午一点就拿着病例挂过号了,但轮到自己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医生看了尿检结果和血压后,说了句“一切正常”就收了八千日元,有种上当的感觉。



夕阳西下气温也降了下来,梨沙子决定走回家。路过秀树公司所在的像展望台的办公大楼,走在人行道上。



在铺了人工草皮的广场上,五岁左右的孩子们正互相踩影子玩。母亲们在一边正聊得火热。是刚从保育园的迎新典礼回来吧。



梨沙子设想了五年后的自己。对就职失败,四处打工维持生计的自己来说,普通的幸福是多么特别的东西,她对此深有体会。能有现在的自己都是秀树的功劳。虽然对抚养孩子感到不安,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沿着人行道大概走了十分钟后就进了小路。拐过拐角的便利店,街道的氛围一下子变了。在开发前就在的商店街上,门可罗雀的居酒屋和快餐店比比皆是。



通过商店街,往人迹罕至的住宅区走两百米,就到绿色露台园畑了。还不习惯用花岗岩装饰的外墙,但就算不喜欢,和眼前的高层公寓比起来却没有太大的违和感。虽然没有住在站台附近的财力,但也想试试住在园畑的公寓里——绿色露台园畑就是满足这种虚荣心的东西。



通过商店街后,快步走在住宅区里。背后也传来脚步声。混凝土围墙上蜷缩着一只有点脏的猫。



“啊”



被开裂的沥青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倒。



想用手支撑但已经来不及了。连衣裙卷了上去,肚子擦过地面。一阵剧痛流过后背,呕吐感从肚子里涌了出来。



边深呼吸边站起来,拂去挎包上的灰尘。



突然感到一股违和感。



直到刚才还有的脚步声消失了。看到梨沙子摔倒了,后面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完全是在跟踪自己。



连衣裙渗进汗水贴在了身上。梨沙子感到微微头晕,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一个男人站在路灯柱下的阴影里。皮肤浅黑,乱糟糟的头发从红色棒球帽里露出来。男人一副佯装不知的表情沉默着,和梨沙子对上视线似乎让他很高兴,脸颊微微放松。



“做了吗?”



说话的调子很奇怪。是醉了吗。



“做了吗?”



男人指着挎包。代表自己是孕妇的带子晃动着。想发出尖叫但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



“也来和我做嘛”



男人摇摇晃晃地靠近。



梨沙子挥着双手,喘着粗气,踉踉跄跄不顾一切地跑着。



穿过自动门,跑到绿色露台园畑的一楼大厅。打开带自动锁的门,摔倒在一楼通路上。手靠墙咳嗽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梨沙子这才回去看了眼路上。



哪里都找不到男人的踪影。



回到702后咳嗽也停不下来。脸上满是泪水已经不像样了。喉咙深处更是有种从未有过的刺痛。



待到咳嗽放缓,用手机打110报警。告诉对方自己遇到可疑人物后,电话那头的警察一个劲地问着“服装是?”“发型是?”“体型是?”。一旦梨沙子没能说出来,年轻警察的话里渗出焦躁。



“住在再开发地区的人一有事就会报警呢。饶了我们吧。又不是别人逼你住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主动搬过来的吧”



梨沙子说不出话,



“我们会加强巡逻,没事的。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对方冷冷地说着,挂掉了电话。



梨沙子茫然地倒在床上。用手擦眼泪时,发现手指尖被弄脏变黄了。



下午十一点,把遇到可疑人物的事情告诉红着脸回到家的秀树后,秀树扯着嗓子大骂警察。



“我用税金养着他们,他们却对可疑人物放着不管吗。这些公务员真是恬不知耻”



秀树这么说着关上了冰箱门,靠在沙发打开罐装啤酒。



“要是他知道家在哪儿,说不定会埋伏在附近”



“是啊。下次再遇到就直接联系我。我会从办公室飞过来把他打个半死的”



秀树得意地说着,啤酒流进了喉咙。



4



三周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约好和大学的研讨会的后辈一起去吃午饭。她从高中开始就在杂志上当模特,是个坚定且经验丰富的美女。梨沙子在上学时不是用时尚杂志而是看她的穿着来打扮自己。现在的蓝灰色短发也是模仿自她。毕业后她在一家旅行代理店工作,半年前刚刚生下一个女儿。



上午十点多。电梯下到一楼,离开一楼大厅。



即便到了九月残暑依旧未消。让身体融化的热气裹住全身,这时。



“好久不见”



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的脸从草丛的阴影里冒出来。虽然一副偶遇的表情,但很明显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马上回到大厅。但自动锁就在自己眼前锁上了。手伸进挎包里找钥匙。背后慌乱的呼吸声正在逼近。



“那天晚上也做了?”



刚从包里拿出钥匙,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了梨沙子的肚子。一阵恶心贯穿胸部。扭动身体准备逃跑时,男人抓住了梨沙子的肩。



“喂,也和我做嘛”



背后传来自动门打开的声音。什么人从公寓里出来了。



“救,救命——”



嗞嗞嗞嗞嗞,蝉鸣般的声音钻进耳朵。



男人屁股着地摔倒了。抱着大腿内侧像个孩子一样叫着。



“好痛!你干了什么!我会叫警察来!”



“叫吧”



画着浓妆的女人,把口红按进男人的喉咙。粉红米色的头发和珍珠耳环。是701的东条桃香。



“别让我看到你第二次。下次会杀了你的”



“闭嘴,老太婆。闭嘴”



男人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胡话,拖着右脚离开了大厅。



“对不起,真的非常感谢”



等到男人离开后梨沙子向她道谢,



“我要是遭他记恨被她杀了可都怪你哦”东条不耐烦地说着。“不过让他吃到这点苦头应该足够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电了他一下。用这个,电击枪。网上就能买到”



东条把口红的盖子取下,按下在柄上的小按钮。尖端闪着光,发出嗞嗞嗞的刺耳的声音。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被跟踪狂盯上了?”



“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吧”东条夸张地耸了耸肩。“孩子要出生了吧?家人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



东条正要离开一楼大厅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把电击枪扔到梨沙子胸前。



“给我吗?”



梨沙子看着口红的尖端,小心不要按到了按钮。



“嗯。算是蜂蜜蛋糕的回礼”



东条挥了挥右手离开了大厅。



那天开始的一周后,雷雨交加的晚上。



东条桃香从绿色露台园畑消失了。







直到她停止呼吸的瞬间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但说实话她和我很像。在绿色露台园畑的那间房间偶然遇到她之前,我都没想到我真的会把她杀了。



那是我在物流仓库的打工结束后,从最近的园畑站回到公寓时发生的事。夹杂着雨声,路边的公寓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的钥匙不见了。那个——能帮我个忙吗?”



公寓的入口处放着雕了<绿色露台园畑>的花岗岩。我假装看手机停下,朝大厅里面看,粉红米色头发的女人叫住了穿着工作服的男人。



“是要备用钥匙吗?”



“请帮我换个锁吧。我担心家里会进小偷”



穿着工作服的应该是管理人员。两个人站在感应器前面,自动门开开关关。



“我知道了。我联系了工作人员,大概明天就——”



“没事的。我有备用钥匙”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圈这么说着,从伞架上拿了把伞,从一楼大厅朝我这里走来。我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快步从公寓前面走过。



走了大概十米我回过头,女人在路的对面正要上轿车。



“太慢了”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对不起”



副驾驶的门关上,发动机的声音从我的背后经过。



我以前就认识她了。一年半前她搬到了那间公寓。刚搬过来我就看见她就被浅黑色皮肤的男人大骂“狐狸精”“丑女”“笨蛋”“饭桶”。我也见到过她被关在外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在一楼大厅里哭泣。



今天少见地去外面吃晚饭。我不想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但羡慕他很有钱。



我一边摸着眼睑一边拐过小路赶往河边。摸右边眼睑上的旧伤是我感到不安时的习惯。



一到河边,确认四下无人后,我从口袋里掏出皮革的钥匙扣。上面的标签上写着房间号。



是我今天早上在绿色露台园畑前的树荫下捡到的凹痕钥匙。



到公寓里放下东西,压低棒球帽挡住脸,带着口罩出门。经过被雨水弄得浑浊的漆川,通过细细的小路去往绿色露台园畑。



经过一楼大厅,若无其事地把钥匙插进自动锁的锁孔里。咔嚓一声门朝左右开了。成功。管理人员也不在大厅里。



突然间来了兴趣,我看了看信箱。混在按摩和披萨配送的传单里,有化妆品公司的信封。收件人是东条桃香。



上了电梯到七楼。在红木门前仔细听了听,没有声音。做了一下深呼吸,我转动钥匙打开门。



“打扰了”



室内非常整洁。有一股像是超市里的食品卖场和化妆品卖场混杂着的气味。从玄关进来后右手边是浴室和洗手间,左手边是寝室,正面是带厨房的用餐区。有贵重物品的话应该是在寝室和用餐区吧。



打开灯进入寝室,依次打开柜子的抽屉。首饰都是些便宜货不值钱。



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存折和信用卡。就是这个。虽然不打算自己去取出来,但把这个交给诈骗团伙也能赚一笔。



吹着口哨离开寝室,突然间心脏都要停了。走廊的前面传来呼吸声。



窥视了一下用餐区,右手边还有一间房。从关掉灯的房间里,红肿的眼瞳看着这里。



是做了什么让男人不爽的事情,没有带去吃晚饭吗。她的脸被浸湿,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不是害怕单独在家而流泪。而是除了流泪之外没有能够支撑自己的手段,没办法只能哭泣——我看着这样的她。



黑皮肤男人的骂声在耳边回响。她的额头上也有青黑色的伤痕。



怜爱之心从我的胸口涌出。虽然很残酷,但世界上有连出生都是一种不幸的人。她之后也会被这触不可及的幸福摆弄着生活下去吧。



“——”



我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大拇指用力。她闭着嘴看着我。我骑在她身上用拇指按住喉咙,咳嗽伴着唾液从她的嘴里喷出来。她的脸眼看着变红,手脚开始痉挛。大拇指再一用力,一声沉闷的声音,她的脖子折断了。



突然我回过神来,离开了床。她一动也不动。



战战兢兢地触摸她的手腕。



她死了。



慢慢地恐惧涌了上来。警察不可怕。是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这种罪恶感。这种事情绝对违背了道德。



我捏住眼睑深呼吸。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我快步走向寝室,把存折和信用卡放回去。要是知道进了小偷可不是上策。



回到里面的房间,我双手把尸体抬起来,前往玄关。



现在是下午七点半。下着雨路上应该没什么人。



祈祷着不要碰到谁,我转动门把手。



5



斜着的雨打进了一楼大厅,大理石的地板已经湿了。



梨沙子把伞收起来,放进公用的伞架里。猫一言不发地摇着尾巴。



在七楼下电梯,701室的仪表箱下立着一把晴雨两用伞。手拿的地方卷着白色的塑料胶带。是东条的伞吧。水滴落到地上成了小水坑。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回到家里从口袋掏出手机。明知这应该报警,但却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住在再开发地区的人一有事就会报警”,那名警察的话让她心情沉重。



脱下湿透的衣服洗澡时,秀树回来了。梨沙子马上从浴室里出来,把看到漆川河岸上的发生的事告诉他。



“啊啊,是那个陪酒女吧。那是在和出轨的男人吵架吧”



秀树冷淡地说着,把白衬衫放进洗衣篮里。她没有告诉秀树一周前东条从可疑人物手里救下自己。



那时候她会随身带着电击枪,肯定是知道危险正在接近自己。应该不是单纯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你啊,不要过分掺和和自己没有无关的事情”



看着梨沙子正在思考,秀树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



“邻居说到底也是别人。现在最重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吧”



秀树说得对。要是被卷入麻烦事里结果孩子早产或流产,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



“也对”



梨沙子把手放在餐桌上,把河岸的情形从脑海中抹去。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在婴儿用品店订购的床到了。在玄关口签了发票,目送配送员离开。无意间看向701,放在仪表箱下的两用伞不见了。大概是东条平安无事地回到家,把伞放进屋里了吧。



梨沙子安下心来。



十月一日,在老家的父母到公寓来了。



“真是个好地方呀。离车站近,也有医院,治安看起来也不错”



发际线变薄的母亲兴奋地说着。用书架挡住客厅的窗户真是对极了。



“野猫比起盛冈要多啊”



肚子比梨沙子还要凸的父亲边说着,边从厨房的窗户眺望商店街。



“不过还是担心。听说有些小猫生病了”



“用装了水的塑料瓶就好了。用过之后家里花坛的粪便都没了”



虽然知道那是谣言,但父亲一被反驳心情就不好,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下午六点多,在一楼大厅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到七楼,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701号房出来了。是带我们看房时为我们说明的,房地产公司的负责人。戴着带颜色的眼镜,长头发扎在了耳朵的位置。是个看起来任性淘气但度量似乎很小的男人。



“啊,您好”



男人一脸慌张地打了个招呼,锁上了701号房。不自然地快步走向电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东条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梨沙子加强了语气问道。从在雷雨中看到东条那天算起,已经两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男人支支吾吾地。像马尾般的长发晃动着。是有不能泄露住户隐私的规定吧。



“我和东条小姐关系很好。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我也不知道”男人叹了口气。“东条小姐是以分期付款的方式租的房子。但在两周前,突然联系我们,说想要退租,希望我们家具全部处理掉”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河岸的景象在我的脑海中复苏。果然那个时候东条被什么人带走了。知道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住处,就联系房地产公司退租吧。



“两周前,是九月十七日吗”



“嗯,是的”



男人看了眼手表。在河岸上看到东条是十六日,第二天就联系了房地产公司。



“东条小姐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不知道。电话里有杂音很难听清”



是在室外的什么地方吗——一想到这里呼吸都要停止了。



没有证据证明声音的主人是东条。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失踪了,有可能是什么人装成她打了电话。真正的东条可能处在和谁都无法取得联系的状况之中。



“报警了吗?”



“没有,我们不会采取这种方式的。因为住户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男人用痛苦的表情说着。



是不想带来麻烦吧。要是在公寓发生了事件和事故,马上就会刊载在口碑网站上。高级公寓这种要卖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把住户失踪这种消息公之于众的。



“对不起,先告辞了”



男人逃也似地进了电梯,去了一楼。



梨沙子茫然地站在通路上。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家人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



东条的话在脑海中复苏。



就算没有家人可以依靠,也能和他人互相帮助着生活下去。因为她确信这一点,所以才帮助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邻居不是吗。



等到电梯再次上来,梨沙子也进了电梯。离开一楼大厅绕到公寓的后面,看到了河岸。



一过了漆川,街道的样子就完全变了。建筑物,柏油路,标识,自动贩卖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肮脏,锈蚀,歪斜。散发着湿抹布般的臭味。抬头看能看到产业道路的高架桥。



搬来园畑的一个半月后,梨沙子就知道了这里的构成。园畑市近半数的面积都是工业区,六十年代开始作为劳动者的城市而繁荣。虽然车站前通过再开发成功提升了形象,但漆川南侧到今天为止治安都很差,暴力团体的事务所和简易住宅,居酒屋,风俗店,赌场散布在这里。在综合节目上看到的杀人,监禁,强奸,抢劫,纵火等事件,发生在园畑市南部的比例相当高。意识到这一点的梨沙子不寒而栗。



从河岸右转就是记忆中的公寓了。东条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这间公寓建成已有四十年了吧。像是预制板房屋的简单样式,颜色脱落的外墙长满了爬山虎。篱笆挂着写有<角宿一园畑>的金属板。



“——”



脚下发出草摩擦的声音。



野猫从用砖块围起来的小草丛中看向这边。



尾巴旁边有什么在发光。



心脏狂跳不止。



“稍微,让一下”



拖鞋的前端轻轻地碰到猫的侧腹。猫以那副表情站起来,越过砖块离开了草丛。



伸出手腕,把埋在土里的那个东西取出来。



是东条戴的珍珠耳环。







看着浴室里以“大”字颠倒过来的尸体,我笑了出来。



看到尸体并不高兴,反倒更想哭出来,可我却笑了。是一直做着些坏事自暴自弃时,大脑不正常的笑。



要怎么处理尸体呢。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动物说到底,也就是肉和骨头构成的水气球。把肉弄碎扔进河里冲走,骨头埋到山里就好。我不太想想起来,因为以前有过这种经历。



问题是,要怎么和罪恶感共处。



不能说谎。不能偷东西。要珍爱生命。从我懂事起, 我一直为不明所以的道德和伦理观所折磨。



我的家庭环境很特殊。父亲是园畑市议会议员,母亲是全职主妇,接受NHK教育电视台一天到晚都在播的好孩子教育的我,过上了凄惨的学生生活。当时的园畑还没进行再开发,比起现在小混混和不良少年和来路不明的外国人满大街都是。为了从不良少年手中保护自己只能去找更加不良的少年,为了讨好那些家伙需要钱。小孩子获得一大笔钱的方法,不是去威胁比自己弱小的孩子,就是去破坏商店的收银机。



活下去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可是我却做不到。做坏事时喉咙就干渴得呼吸都不通畅。从后辈那里拿到五千日元的晚上,胸口难受得睡不着。父母的情操教育很成功,我度过了悲惨的青春时代。



说起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初三的夏天,父母被闯进家里的强盗刺死了。长大后我的道德观也适时更新了。我掌握了“可以对坏人做坏事”这一新的行动理念,从父母的诅咒中成功逃脱。在电信诈骗的公司打工时谎报工作时间,偷走违停车主的包,从暴力男的家里偷走存折等等,在我这里善行是分类的。为了还钱我四处找过从事非法行为或诈骗的公司,所以对园畑的非法风俗店和诈骗集团熟悉得很。



尸体就躺在那里。



我试过把她当成“坏人”,但不行。昨天晚上胃里刺痛不止,粘稠的液体一直涌到喉咙里完全睡不了,眼睛里面像是被拧住了似的疼。



但这也没办法。她是被害者不是加害者。那个口出恶言的男人暂且不论,杀死她这事不能被归类为善行。



我后悔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了她。硬要说的话,因为她活着就有些许可怜了。



这样下去的话罪恶感会折磨我一辈子,被噩梦缠身,甚至害怕他人的目光,以后要像那样活下去。光是这么想头就疼得不得了。



“可恶 ”



我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了擦脚,躺倒带点臭味的被子上。



脏兮兮的窗户对面有座桥。感觉路过的人正窥视着屋子里,我拉上窗帘。猫轻快的叫声传入耳朵。



园畑市内——尤其是漆川南侧,野猫很多。小时候我就怕猫,同学还经常拿猫来捉弄我,这里于我而言可以说是噩梦般的地方。一年半以前住的公寓里猫挺少我过得还挺舒服,但现在的公寓猫到处都是,猫比住在这的人还要多。



我和这些家伙水火不容的原因很简单。小学二年级时,在家里养的麻雀啾啾被野猫吃了。从纱窗缝隙跳进来的野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后面咬住啾啾的脖子,消失在窗外。那种恐惧现在也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被父亲打了。从我在上学路上见到雏雀开始养时,就和父亲约好要担起责任照顾好它。



我脸被打了,眼睑破了血流进眼睛里,看到父亲软绵绵地歪着身体。母亲看着倒在地上的我一眼不发。



我无法理解,按着眼睑反驳父亲。



——是猫把啾啾弄死的。我是想去救它,为什么打我?



父亲的回答,作为实践正确育儿理念的父亲来说,是满分答案。



——猫要活下去才收下了麻雀的命。但你不同。你这是在轻视生命。



“——?”



突然我回过神来。



摸着眼睑上的旧伤深呼吸。



现在自己的状况,和那时候有几分相似。



从被子上起身,看向浴室。尸体浑浊的眼球看向空中。



为什么猫把麻雀杀了却没人责怪它。因为猫不是扔了它而是吃了它。吃掉夺过来的生命,对于动物而言这是极其自然,极其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我没有意识到这么单纯的事情呢。



我跪在浴室的地板,鼻子靠近尸体。虽然出现了尸斑像是被打了,但还没腐坏。



回到房间,看着厨房的收纳柜。分尸能用得上的好像只有西式菜刀。还不够。



我决定去超市把锯子和刀买回来。



6



十月三日。秀树和公司后辈们去烤肉,目送他走后,我把电击枪藏进口袋离开绿色露台园畑,经过漆川,抬头看向角宿一园畑。



两周前的晚上,东条在这里消失了。她被带去了这里的某个房间。很有可能被监禁在了那里。虽然警察靠不上,但只要能发现证据他们应该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我看到东条只有在打雷照亮河岸的一瞬间。没看到犯人的脸,但看到犯人穿着肩上带线条的白衬衫。如果有穿着同样衣服的人,那就是犯人。



在桥中间看着面向河一侧的外墙,发现角宿一园畑是三层建筑,每层各三间房间。但基本上都没人住,能看到有窗帘和晒了衣服的只有三间。



一开始先是拧了几次空房的门把手,每间房都是锁着的。看来带走她的犯人没有把她放在空房里。犯人应该就在这三间房的住户之中。



在楼梯后面确认电击枪一切正常,我前往第一间——102室。



门旁边放了老旧的女士自行车。按下对讲机就听到脚步声,十秒左右门开了。



“您好”



眼前出现一个活泼开朗的男人。年龄大概二十岁。脸比较幼有点像小学生,但身高超过一米八,肩也很宽。穿着白色衬衫但肩上没有线条。左手袖口开始能看到拼图样式的纹身。右脚缠着淡黄色的绷带。



“那个,不好意思突然打扰。我有点事想问您”



“怎么了?”



声音大到在公寓里回响。



“两周前,我在这边的路上被抢劫了。现在正在找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