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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真由闯祸了



拳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让人不舒服。



「不应该这样的吧……?」



蕴含着怒气的峻护低吟,挥出的拳头依旧搁在地上。



没错,他蕴含着怒气。这是月村真由第一次看到,二之宫峻护表现愤怒的方式。



「对…对不——」



她把二之宫峻护惹火了。这项事实化成令人无所适从的冲击,扑向了真由。受刺激过度的她没办法正常思考。虽然真由也曾担心,自己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闯祸,接过却真的成真了。她心想:总之……总之要先道歉才可以——



「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二之宫!」



在二之宫家厨房,打破的各类餐具散落一地,而真由瘫在滴有血迹的地板上,除了赔罪之外什么也没法做。腰软掉的她,两腿根本使不出力气。恐惧侵袭了真由全身,发抖的连牙齿都在打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由专注地、拼命地、求饶般不断在赔罪。



燃耗,峻护露出的却不是原谅地笑容。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他露出悲伤而充满无奈的目光。



「——!」



对真由来说,这股冲击比直接被峻护发脾气更强。知道让峻护露出那种脸的原因在自己身上,一阵强烈的悔意涌上了让她的心头。但真由不知道怎么安抚对方难过的心情。她只能愣着承受那道目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



隔天早上。



「早安——真由……唔哇,气氛好阴沉。」



在神宫寺学园一年A班的教室,朋友对真由讲出的第一句台词就是如此。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怎么了?」



和尸体一样趴在桌子上的真由缓缓抬起头。看到她的脸,绫川日奈子卯起劲皱了眉头问:



「啊——啊——真是的,露出这种惨兮兮的脸。怎么啦,你碰到什么事情了?」



「唔唔,日奈子……我已经不行了……」



真由哭得又重又红的充血眼睛里,又浮现出了新的眼泪。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总之你先把事情讲清楚吧。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要看你哭,我也只能投降啊。」



「唔——对不起……」



呜咽的真由吸着鼻子说:



「其实,我惹二之宫生气了。」



「——咦?他生气了?那个二之宫会生气?」



听到原因,日奈子果然发出了讶异的声音,猛眨起眼睛。



「喔,那还真稀奇呢。你到底弄出了什么事情?」



「嗯,我昨天……」



真由一边擦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明。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的饭后,她帮忙收拾的时候。



真由和峻护收完餐桌上剩下的餐具,在流理台洗干净之后,又用布把水分擦干,跟着便一一将餐具摆回柜子里。真由会主动接下摆回餐具的工作,并没有太深的用意。理由相当微小,单纯是因为她站的比峻护柜更近,如此而已。为了把餐具摆回出轨中比较高的位置,或许这仍算一项难度颇高的工作。但是大概也没人能怪她。



简单来说,那纯粹是一个意外。



就在真由奋力伸出手,想将餐具摆回远一点的位置时。



失去平衡的她在椅子上踩空了。光这样也罢,不巧的是真由伸出的手立刻抓住了餐具柜的门板。结果餐具柜承受不了一人份的体重,连里头的餐具一起倒了下来。尖叫的真由也被波及在内。



然而压到他身上的并不是沉重的餐具柜,而是二之宫峻护的身体。



「——哎呀,真由你又出槌了。」



「对不起……」



「所以说二之宫挺身保护了你,然后呢?」



「嗯,可是倒下来的柜子还有打破的餐具,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流了好多血,所以二之宫同学今天才会在家里休息——我真的对他觉得很抱歉。」



「呼嗯?于是他就生气了?」



日奈子像是抱着疑虑似地偏过头,招了张手边的椅子坐下来继续问:



「算啦。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是像请二之宫原谅我,跟他和好啊。为了和好,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什么嘛,那种事情就简单啦。只要跟他道歉,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就好了吧?」



「嗯,话是这样说没错……」



真由露出了束手无策的脸。



「在二之宫受伤之后,我马上道歉了好几遍。因为有错的当然是我,我就一直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我总觉得,二之宫还是不太能接受。」



「呼嗯?」



日奈子又偏过头:



「你都这样道歉了,二之宫居然还不能接受,看来他很火喔。」



「是啊……谁叫我打破的餐具里面,有二之宫最宝贝的茶杯,虽然那个并不贵,但世界上就只有那么一个,根本找不到东西替代——呜呜……」



「啊——啊——我懂啦我懂啦,拜托你不要哭了。」



「呜呜……对不起……」



满脸傻眼的日奈子又提醒朋友:



「跟你说过不用道歉嘛。真是的,你懂不懂就这样。」



「对不起……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二之宫原谅我呢……?发生这件事以后,我总觉得他跟我之间有了隔阂,连说话都没办法好好讲……」



日奈子把手凑到下巴,奸诈地笑道:



「这样的话,你就只有用那招啦。这种时候就该用女人的武器嘛。」



「女人的武器……?」



「你可以在二之宫耳边撒娇说『请让我用身体来道歉』。由你来讲的话,大部分男人一听就消气了吧。」



「什——」



真由的脸马上红得像煮熟的章鱼似地。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拜托你不要乱讲啦,我是很认真在讨论——」



「好好好,我懂我懂。跟你开玩笑的嘛。」



日奈子安抚了猛挥双手的朋友:



「总而言之,你回家以后再诚心诚意说一次『对不起』吧。不用担心啦,既然对方是二之宫的话,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



(虽然日奈子那样说——)



回到家,真由站在峻护疗养的房间前面,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唔唔,伤脑筋……)



真由感到泄气。自己惹火了二之宫峻护,这项事实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肩膀上,远远要比日奈子所理解的更沉重。她也认为自己了解峻护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名温柔过头的少年每次对待做事容易出错的真由,总是会带着苦笑,或者带着叹息,却又充满耐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人明显发脾气。



惹火了这样的峻护,让真由心情非常难受。同时她也觉得:想要得到峻护原谅,将会是一项困难无比的大工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啊。因为是我自己不好,不管做什么都要让二之宫原谅我,只能这样了。)



真由下定决心,敲了门。



「——请进。」



一开门,她便看到峻护已经从床上起身,打理完仪容,就站在房间里。



「二…二之宫?你已经可以活动了吗……?」



「是啊,只收了这点程度的伤,总不能一直休息下去。」



「这点程度——」



真由瞪圆了眼睛。照理说峻护受的伤在普通状况下,即使住院也不奇怪。



「你真的不要紧吗?」



「是啊,状况并不差。不用担心。」



嫌碍事似地。峻护一边摸着头上绑的绑带一边回答。



「这…这样啊——这样的话,嗯,那真是太好了。我放心了。」



「嗯,谢谢你。」



「……那个,二之宫?」



「什么事?」



「昨天真的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变成那样——真的很抱歉。我郑重和你说对不起。」



真由深深低下头,就那么等了几秒钟。



然而,总算从峻护口中讲出的话,却不是她想听见的原谅。



「——就这样吗?」



「咦?」



「你赔罪的心意我已经很了解了。不用再跟我道歉啦。」



「好…好的,对不起。」



真由又急着低头。



「……那么,我去准备晚餐了。」



「咦咦?不…不行啦,你要再休息下才可以。晚餐我会帮你做,所以你慢慢休——」



「不用了,没关系的。我活动没有问题。」



「啊,等一下,也让我帮忙!」



峻护没把话听完就出了房间,真由连忙追到他后面。



(唔唔……还…还是不行。他果然还在生气……)



可以说,真由从峻护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面。必须把这视为相当严重的事态才行。



(怎…怎么办……?)



真由根本不习惯面对这种状况。即使形容的客套些,这名少女原本就不擅长讲场面话以及处世的技巧。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她,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呃,总之二之宫是伤患,为了不让他增加负担,我应该去帮忙,然后尽可能不要妨碍他,也不要惹他不高兴,嗯。)



进了厨房,真由看见峻护像是已经忘记伤劳似地,活动时充满了精神。他开火加热装在锅子里的高汤、拿起菜刀在砧板上挥舞、带着有节奏地甩着平底锅。或许该说是如鱼得水吧,厨房工作果然很合这名少年的个性。



然而……



(二之宫状况还是不太好的样子……)



真由在补碍事的程度内一边帮忙,一边面带忧愁地守候着峻护。尽管峻护保持着一张扑克脸,额头上却微微出了汗。他大概还是在逞强。真由心想:该不该建议他休息呢?还是即使硬拖也要让他躺回床上?



(不过,如果我又讲了多余的话,惹他不高兴——)



那事态八成就不忍卒睹了。不可以随便行动。



峻护默默地继续做菜;真由也依然什么都没办法说,继续帮忙。峻护不算爱讲话,而真由也属于内向的性格。两个人要是一起做家事,对话绝对不会像这样停在中途。



真由平时并不介意这种话少的时候,今天却格外难过。



(呜呜……)



一眼、又一眼地,她不时会朝着旁边偷瞄。但峻护完全不愿意和她对上目光。这也让真由的胸口揪得更紧了。



(啊唔唔……)



随着时间经过,峻护额头上流出的汗珠也越来越大颗。每次他焦躁似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真由的忧愁也会跟着变深变浓。沉默带来的无奈固然让真由不安,对于峻护的状况,她更是放不下心。



(啊唔啊唔啊唔……)



真由一面观察峻护的状况、一面寻找和好的机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做,唯有时间坏心眼地流逝着。



*



「——所以说,结果你真的什么也没做?」



隔天,在神宫寺学园的教室里。



听完事情经过,日奈子傻眼地发出声音:



「我说你喔,不要怕东怕西的,直接行动啊。就算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都不做的话,事情还是不会变啊。」



「你说的是没错……」



「哎,你不知道怎么对待生气的二之宫,这种心情我是懂啦。毕竟这样的经验很难得,就像是遇上一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碰到一次的大灾难,会不知道怎么应对。」



二之宫会生气,似乎是等同于大灾难的事态。



呼,叹出声音的日奈子挽着手臂,望着真由旁边的空位说:



「二之宫今天也请假啊?」



「嗯,他好像还是太逞强了,开始在发烧。」



「呼嗯……这样听起来,总觉得好不像他喔。」



「日奈子,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嗯——我想想。」



真由露出求救的眼神,而日奈子颇有深意地呵呵对她笑着说:



「我看还是只能用那招了,你就用身体去——」



「这个我听够了。」



「什么嘛,这可是我最推荐的方法耶。」



日奈子闹别扭似地嘟了嘴,接着又说:



「哎,二之宫自己也说过,他已经很了解你赔罪的意思了。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之后二之宫心情就会好起来啦,再说他又不是心胸狭窄的男生。」



「可是,这样子是不行的。」



真由语气坚定地断言。



「不确实跟他和好是不行的。我希望直接听到二之宫原谅我——不这样的话,最后我会因为他心胸开阔而变得只想依赖,而且还可能在以后重复同样的事情。首先我自己就没办法接受这种处理方式。」



「呼嗯,这点你倒是想得很清楚呢。」



日奈子的表情有点意外。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有想到能和二之宫和好的办法吗?」



「啊唔,这个……」



被戳到痛处的真由立刻又变得意气消沉。



「哎,既然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了,你就尽量烦恼吧。反掌这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学习机会嘛。」



真由含怨地望着笑的坏心眼的朋友,一边也烦恼地抱着头爬到了桌上。



*



当真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后,她看见的是——



二之宫峻护拆下了挂在大厅中央的艺术吊灯,正在做保养。



「等一下——二之宫,你这样起来活动没问题吗?小心身体状况又变差喔。」



「不会,我没事。没有问题的。」



回话的峻护表情平静,擦着吊灯水晶吊饰的手也完全没有停。他的脸色也确实比昨天来得好——即使如此,他仍旧是一名伤患。



(怎么办……就算身体状况有恢复,短时间之内还是静静休息比较好吧……可是这样跟他说话,会不会又变成是我多嘴?话说回来,在这种时候至少可以把家事交给我的。平常都是我在麻烦二之宫,所以这点事我也乐意帮忙的说……咦,要是这么跟他说会怎样?这样他就不会生气了吧?)



真由脑中闪过各种思绪,想着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但这些想法她一句都没说出口,却又没办法就这样离开,就在她左右为难地在玄关门口呆站着挣扎的时候——



「……你怎了吗?」



「咦?啊,没有。」



真由觉得不管怎么行动、做出什么选择,都一样会失败。怎么办?怎么办?



「月村,你站在那里也没用。要是你有空帮忙扫一下走廊,我会很感激。」



「啊,好的——」



刚要点头,真由又赶紧打住。这样一来,不就像是在逃避峻护吗?日奈子说的没有错,无论什么事都好,她必须采取行动才可以。



「——那个,二之宫!我也要帮忙保养吊灯!」



「嗯?你想帮我?可是这个工作我一个人就够了耶。」



「才不会呢。还有很多很多可以帮的部分不是吗?我们两个一起做,早点将工作结束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或许是真由的错觉,峻护的回答听起来相当无所谓,但她仍不气馁地坐到了峻护旁边,开始动手帮忙。



艺术吊灯是由几十个水晶吊饰所构成,注意仔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就只有两个人在做这项工作,默默地。真由有个确切的想法,她希望尽早回到会对这种沉默感到安心的时候。



为了达成这一点,该怎么做呢?



(总之还是要行动吧。行动,行动——)



真由认为,首先要努力完成这项工作。他要做很多事情榜上二之宫的忙,将之前的失败抵消掉。这样一来,二之宫肯定也会原谅她。



好,就这么做。如此点头的真由加快了拿着布的手。



数十分钟后。



所有的水晶吊饰都恢复光辉了,变得像新品似地。



「结……结束了呢,二之宫。」



尽管半喘着气的真由差点手抽筋,仍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虽然她参加的比较晚,工作有一半都是她完成的。



「嗯,谢谢你月村。不过你没事吧?你这么努力我是很感激,但你好像蛮累的耶。」



「不会,才这样根本没什么,小意思啦。」



真由用力握拳给对方看,还摆出无懈可击的笑脸。



「嗯,这样啊。那么接下来,要把这座吊灯装回天花板才行——」



「啊,这让我来!」



「让你来?可是这还是挺重的喔。」



这也是收回失地的机会。真由没道理放过。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请你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