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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主人,您还好吗……」



「嗯。终于和埃利克说上一句话,心情好多了。」



虽然回答只有短短一句话也足够了。看他现在的状况,光是要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沉重吧。雫挤出安心与忧虑各半的微笑。这时蕾提希亚独自一人离开了回廊走向雫。



「抱歉啊,雫。现在正好要去坎德拉调查……」



「啊,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耽搁你们。」



雫之前就听说埃利克也在为王城工作,不过现在才晓得他负责的应该是禁咒的善后处理。身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雫对蕾提希亚不太好意思,但万一说出「我那时也有参加!」恐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蕾提希亚确定埃利克的身影已经不在视野范围,便向雫问道:



「雫,有时间能讲几句话吗?」



「啊,是的,当然可以!」



雫立刻回答。蕾提希亚浅浅微笑。只见她将指尖划过空中,该处便出现一道有如水面的转移门。蕾提希亚对吃惊的雫邀请入室似的说:「进去吧。」雫听从指示踏入转移门后,发现自己来到了王城的接待厅。目睹房内的豪奢装潢与摆饰,雫手提著水桶愣在原地。



蕾提希亚径自坐在椅子上,以手示意对面的沙发。



「两位都坐下吧。」



「那、那个,我站著也没关系。现在衣服有点脏……」



「无所谓,坐下吧。」



出自笑容的指示中透露著不允许反抗的压迫感。雫感觉到蕾提希亚与拉尔斯的血缘关系,同时尽可能别坐满整张沙发。梅亚也效仿雫的姿势坐在她身旁。



雫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那个,您要说的是甜点的事,还是水晶的事?」



「!……甜点确实教人好奇……不过,我不是为此找你。首先关于那些水晶球,问题可能比想像中大上不少。」



「是未经许可使用废弃物的问题?」



就王城的规矩而言也许是个问题。但是万一大张旗鼓搜查,当事人反而不会出面认罪吧。雫没来由地这么想著,但蕾提希亚摇头说道:



「比那更糟。虽然调查才进行到一半,看来应该是有人将品质没问题的水晶混在废弃物中送进仓库,然后可能又从仓库把那些水晶带出去。和之前相比,未使用就废弃的比例不自然地增加,运进城内的时候好歹也有经过品质检查,但数量和当时的纪录不符。」



「这、这听起来……像是盗用啊。」



确实来到这地步就是犯罪了。虽然不晓得是谁这么做的,但那个趁著丢弃废弃水晶的机会将可用的水晶带出去的人肯定没想过居然有人会将碎片一一重组吧。



雫陷入短暂沉思时,蕾提希亚以沉稳的眼神看著她。



「能揭穿这次的盗用问题,都是多亏你,谢谢你。不过这次的正题是其他事──对了,这孩子是你的使魔吧?能遵守雫的命令吗?」



「是的!我会遵守主人的命令!」



「既然这样,雫,我现在要说的话,你先命令这孩子不能说出去。」



为什么需要这么慎重的守密手续?雫虽然心生不安,还是命令梅亚:「要保密喔。」少女模样的使魔点头回答:「我会的!」蕾提希亚看著两人间的交流,露出微笑。那双蓝色眼眸随后凝视著雫……忧虑地微微眯起。



「我要说的是──埃利克过去的事。你已经从谁口中听过了吗?」



「呃,没有……」



关于埃利克的过去,雫至今依旧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从迪鲁盖伊的口吻来推测,恐怕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话题。蕾提希亚点头说道:



「我想你应该或多或少猜到了,他在过去──直到四年前都在这宫廷。虽然他拥有和宫廷魔法士相同的权利,但是并非正规体系,是某位直系王族以个人身分雇用他的。」



「那个人……该不会就叫作卡提莉亚纳?」



拉尔斯曾经称之为「罪人」的名字。雫会记得这名字,是因为当时王罕见地显露出感情。与唾弃般说出这名字的拉尔斯相反,蕾提希亚露出悲伤的微笑。



「是的。卡提莉亚纳是前前代国王的妹妹的孙女──对我们而言算是表姊。」



她的纤白指尖翻动手中的书本,将夹在书页间的一张明信片尺寸的纸递向雫。雫接到手中一看,那是一幅陌生少女的画像。淡褐色头发的少女身穿红色连身裙,怀里抱著红色花束,脸上挂著暗藏一丝不安的微笑。



「卡提莉亚纳特别不擅长构筑魔法构造,于是雇用在街上遇见的埃利克当她的教师,并且给他等同于宫廷魔法士的特权──」



第一次接触到他的过去。



从蕾提希亚口中听见的他,好像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受王族的公主雇用而进入宫廷的魔法士。那样的经历可说是人人称羡,雫却无法联想到自己认识的他。埃利克虽然能力出众,但并非重视权力的人。



也许是困惑浮现在脸上,蕾提希亚苦笑道:



「我想他一定什么也没对你说过吧。毕竟他的个性不会吹嘘自己的经历……不过啊,他的才华真的非常了不起──照常理来说,他是魔力太少而无法成为魔法士的人。」



「咦……不过埃利克是魔法士吧?」



「对。那是因为他的构筑技术可说是出类拔萃,彻底且高效率运用稀少的魔力来构筑魔法。不过能办到这种事的人可不多。就算和这王城内的魔法士相比,他的构筑技术依然无人能比吧。」



「这么厉害……」



虽然雫原本就认为埃利克能力大概相当杰出,但从没想过居然更在魔法大国的魔法士们之上。雫的感叹之情溢于言表,眼神认真的蕾提希亚继续对她说:



「我想他大概根本不受既存的想法所束缚吧。就连寻常可见的魔法,他也能以全新的角度重新构筑。当我得知他的才能也相当讶异……也觉得放任他在民间未免太可惜了。所以最终是经由我的推荐,让他成为禁咒资料的管理人。」



「禁咒资料……?」



「对。有知识也有能力,同时拥有不受欲望诱惑的精神──相当适任吧?」



蕾提希亚笑著说道,眼眸中却浮现一抹自嘲。为何她的眼中会飘过后悔般的伤痛,雫仍旧不明白。



唯一只理解到就王妹的眼光来看,埃利克是个罕见的奇才。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在偏僻小镇担任图书管理员?蕾提希亚苦笑道:



「问题不在于他,而是在卡提莉亚纳身上──雫,你知道法鲁萨斯王族为何代代都有力量强大的魔法士诞生吗?」



「啊,好像是因为继承了过去曾是魔女的人的血脉吧?」



「对。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样的血脉传承至今,理应已经淡薄,但实际上还是有我这样的魔法士诞生。」



蕾提希亚弹响指尖。



光是这单纯的动作,雫手持的水桶中便应声浮现一颗球状的冰块。短短一瞬间就完成,甚至不需要咏唱的魔法令两人愣了好半晌。埃利克曾说过她是「全法鲁萨斯最强的魔法士」,但强度居然是如此天差地别吗?



「王族的魔法士强大的原因很单纯。法鲁萨斯王族为了维持血脉中的魔力强度,不断重复血族间的通婚。不过就结果来说,那个方法造成了决定性的扭曲,孕育出狂王迪斯拉尔那样的存在。」



「狂王迪斯拉尔……」



第一次听闻的人名,但不可思议地有种早就知道的感觉。



来到这世界后屡次涌现的既视感再度浮现,雫压著右耳摇了摇头。好像听得见脑袋中的异物在头颅内发出喀拉喀拉的碰撞声。



「迪斯拉尔是大约六十年前的这个国家的王。现在虽然已经被废了,但在当时他曾经毫无来由地肃清臣子,或是攻陷其他国家的城镇杀害平民,简直肆无忌惮。而他的犯行中最残酷的就是──血族屠杀。」



那是许多人知晓,但都不愿提起的往事。



某一天,迪斯拉尔召集了法鲁萨斯的直系王族前来王城的大厅,手持阿卡夏的迪斯拉尔一走进大厅便见人就斩。



迪斯拉尔身怀足以当上法鲁萨斯国王的过人武艺,面对他的攻击,齐聚的王族们在惊慌中奋力抵抗。王城大厅转瞬间成为血战的现场──最后在付出无数牺牲后,终于击杀了迪斯拉尔。



然而,狂王撕裂的伤口并未就此愈合。



「问题在迪斯拉尔死后依旧持续下去。其实在这之后的伤害更为严重──幸存的法鲁萨斯直系王族在迪斯拉尔死后,为了追究到底是谁与狂王合作而陷入重重的疑心中。恐怕为了保持魔力,长年来强迫血族间通婚也有关系吧。最后他们──互相怀疑,以力量相争。」



那是人称魔法大国的法鲁萨斯鲜血淋漓的另一面。听闻从未想像过的凄惨历史,雫默默地吞了一口气。



「直系王族之间的秘密内乱,最后持续了长达二十五年。现在这个时代,直系王族只剩下我和哥哥,原因就在这里。」



「……这一点,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就是了。没想到……」



如此规模的大国,王族却只有一对二十来岁的兄妹未免太不自然了,但没想到背后居然有这样的原因。蕾提希亚与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的雫相反,神态自若地微笑。



一向美丽动人的笑容,在这时却彷佛孤独的少女。



「不过,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场内乱的背后似乎有人在操弄。就是她在迪斯拉尔死后,于直系王族间暗中散播疑心与憎恨。如此煽动王族之间互相残杀,在暗地里操弄一切的就是当时倾心于迪斯拉尔的女性,名叫克里丝泰亚。她是迪斯拉尔的侄女──身分相当于卡提莉亚纳的祖母。」



「卡提莉亚纳小姐的……」



对卡提莉亚纳而言,置身于此也许是旁人无法想像的痛苦吧。身为煽动王族内乱的女性的孙女,尽管身分是直系王族的公主,应该还是有人视她如仇敌。蕾提希亚彷佛看穿了雫的想法,点头继续说:



「是的。卡提莉亚纳总是孤单一个人,在这宫廷中可说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孩子个性怕生,总是害怕著什么似的。所以我拜托埃利克照顾她,因为他不会因为那种事而评断一个人。」



蕾提希亚的话语渐渐勾勒出神情不安的少女轮廓。害怕周遭的目光,总是左顾右盼有如惊弓之鸟的神情浮现在雫的脑海中。



「但是,当他得到了特殊的立场后,大概因此让那孩子觉得自己会被拋弃而感到不安,她在某一天──尝试构筑禁咒却失败,之后就过世了。」



「!……」



「这就是埃利克离开这个国家的原因。但是卡提莉亚纳的事是法鲁萨斯王族的问题……埃利克没有责任。他什么也不知情,就只是被卷进这起事件而已。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蕾提希亚说完,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彷佛稍稍放下了重担的叹息,却好像陷入她自己背负的过去之中。雫自此感受到蕾提希亚肩上依旧承担的重量。



──埃利克以及雇用了他的卡提莉亚纳之间的过去。



身为禁咒管理者的青年以及使用禁咒而丧命的少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针对四年前的事件,她的说明都像是绕著核心外围打转,从未深入。



虽说是「事实」,但蕾提希亚并未详细说明禁咒的事件。为何卡提莉亚纳试图施展禁咒,以及那又是何种禁咒,这些依旧不清不楚。毕竟那是王族犯下的过错,也许永远不会有揭露的一天吧。



然而雫最为在意的并非蕾提希亚刻意避谈的事件本身,而是未曾谋面的卡提莉亚纳所怀抱的孤独。



埃利克不会以多余的要素评价一个人,他注视的总是对象本身,面对雫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样的态度肯定对卡提莉亚纳是种救赎吧。



蕾提希亚面露苦笑站起身。



「突然叫住你,不好意思。我接下来得去坎德拉一趟了。如果遇到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找我。随便找个人传话给我就好。」



「真、真的很谢谢您!」



虽然道谢好像也不太对,但雫能感觉到对方的关怀。



年轻貌美的王妹以平静的眼神凝视著雫与梅亚。装在水桶中的冰发出细微声响。



「雫,照顾花圃有趣吗?」



「啊,是的!都是多亏您……真的非常感谢。」



虽然不知为何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但雫还是率直地道谢。



听了雫的回答,蕾提希亚露出苦涩中带著喜悦的笑容。



「你果然和卡提莉亚纳不同,一点也不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陪著他。」



「…………」



王妹如此说完便走出接待厅。



目送她离去后,雫怀抱著千头万绪的纷乱感想,凝视闪闪发光的冰球。







置身于纯白房间。



翻阅藏青色书本。



平常总是放在包包底部的那本书,现在雫已经无法忆起。



遗忘了。记忆渐渐淡薄而消失。



所以与这本书如此面对面,也就只剩置身梦中之时。



『王城内的宽敞房间从地面到天花板涂满暗红色的血,那并非单单一人份或两人份的血。躺在地上已然断气的人影多达七个。他们都是法鲁萨斯的直系王族及王族的随扈,他们同时怀疑对方继承了狂王的遗志。无法抵抗逐渐高涨的恐惧,最终只能以互相残杀收场。』



代代孕育优秀的魔法士与剑士的法鲁萨斯王族。



他们之间的手足相残,从来没有不惨烈的。他们挥舞毕生锻炼的剑术,施展与生俱来的魔力,有时则与精灵一同,与自己的血亲争战。



以王族们的血谱写的斗争历史──至今几乎全都成为了封印资料,若无王族的许可便无法触碰。



然而,雫却在梦中翻阅那些纪录。



『死去的他们无从得知,真正继承狂王遗志的人物究竟是谁。那是不受众人注意的一名少女。喜好血腥与纷争,但表面上佯装无力,对血族们散播疑心之毒的她同时也是令人战栗的禁咒术师。然而最终少女受到察觉她本性的兄长的怀疑。为了躲避兄长的追查,少女心生一计──』



名为克里丝泰亚的少女。



书中描述试图毁灭法鲁萨斯王族的她的结局。



雫诵读著书中描述的真相,但是对其中的悲或喜无法怀抱任何感想。







密会并非一定要在幽暗的房间内进行。



因此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以蜡烛照得亮晃晃的房内。身穿黑色魔法服的男人战战兢兢地不时窥视四周,同时不忘打量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青年魔法士。



「真、真的只要办成那件事,你就会达成我的条件吧?」



「只要成功了,『公主』确实说过会实现你的愿望。你的秘密自然没人能得知,除此之外,无论是地位或财富都任你要求。」



听见异国的男子这么说,男人的眼神中一瞬间飘过安心与期待。但他立刻恢复理智般摇摇头。



「我想要更确切的保证,毕竟那和赌命没两样。」



「要不要赌上性命是你的问题,公主只依达成与否来判断。」



男人听了简直像在朗读文件般毫无感情的回答,表情蒙上一层阴影,在心里将危险与报酬放到天秤的两端。



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曝光时,男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但如果成功办到,在新天地就会有辉煌的未来在等著他,总好过在这个国家愁思满怀度过一生。肯定是这样的。



面对彷佛看穿自身野心的诱惑,男人的视线惊惶地不时游移。坐在他对面的魔法士见状,叹息后起身。



「你不做也无所谓。我只会向法鲁萨斯国王密告你的犯行罢了──有个魔法士不只盗领魔法材料,甚至败给禁咒的诱惑与那女人私下往来。」



「等、等一下!」



在谈判霎时转变成威胁之前,男人连忙叫道。他颤抖著举起双手。



「我做,我做就是了……现在正好是最佳的时机,王妹时常不在城里,城里也有可疑人物在。」



「你是指数天前引发骚动的那个女的?你好像说过国王把她留在身边?」



「还有与四年前的禁咒事件直接相关的魔法士。要是发生什么事,一定会从他们先被怀疑。」



所以就赌一把吧──男人如此决定。异国的魔法士面无表情地点头。



男人走出房间,留下来的异国青年烦躁地咂嘴。



──这种事不过就是游戏。人们怀抱敬畏称为「妖姬」的主人为了排解无聊而设计的无数游戏之一。



但她总有一天会改变方向吧。



就算无数的游戏全被破除,等待全新序幕揭开的种子已经在主人手中日益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