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wn,请别哭泣(2 / 2)
Clown以缓缓的动作转向这里。
「啊,美穗,你回来啦。」
他以睡迷糊的声音这么说。
我无法好好思考。脑子整个麻痹了。
──Clown没有在跟任何人说话?
自言自语?这不可能。我的确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毫无疑问两个人是在交谈。
可是,怎么回事?Clown有手机吗?根据设定,他应该得将声音从扩音器放出来,让周遭都听得见才对。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搞不清楚。
Clown曾好几次提到我的名字。那个爱哭鬼的死,以及我因此非常疲倦的事,Clown都很清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差不多该准备午餐了。可是,我完全没有那个心情。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Clown他们的对话在我脑海中盘旋著。
其中有一句话格外引人注意。那我至今从未见过面的少女所说的话:
──因佐伯春花而产生的依恋,正束缚著你吧。
莫名其妙。
不过,是我的错吗?
依恋,束缚,都不是什么正面的词汇。
因为我的缘故,使Clown正受著苦。是为了不让我察觉到这一点,他才会装作不认识我的吗?
我将脸埋在枕头中低语。
「我才不管那种事呢。」
我原本打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地活著。
「我究竟是哪里不好?」
因为我认为,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才是坚强的人。如果不够坚强,就没有办法保护那个爱哭鬼,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如此。
可是──
「总觉得,已经,一切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也因此我才会终日哭泣著。
说到底,我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保护过他。只是装出保护他的样子,但其实总是受到他的保护。我恐怕一直都在白忙一场。
「我累了。」
我喃喃自语。
──如果累了,就睡觉吧。
我心中的他回答。
我现在得去准备午餐。我的份还无所谓,可是得准备好Clown的午餐才行。不过,我非常疲倦。
「晚安。」
我低喃。
──晚安。
我心中的他回答。
我一边哭泣著,以半梦半醒的意识回想起以前的事。
没错,那个爱哭鬼,他比我坚强太多太多了。
※
那是国小三年级的事。
我记得是六月吧,我记得当天有下雨。
在营养午餐的时间,导师说道:
「喂,你握筷子的姿势不对。」
他指的是我。
他的指谪是正确的。我只要一握筷子,不知为何两根筷子就会变成叉叉的形状。
我低下头。
「对不起,我会注意。」
话虽如此,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筷子正确的握法。我在家里多半是一个人吃饭,没有机会学习筷子的正确握法。
虽然试图观察隔壁同学的手来调整拿法,但并不顺利。二根筷子掉了下去。
看著滚落地上的筷子,导师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母亲什么也没说过吗?」
我不由得咬住嘴唇,瞪著导师。
我知道自己握筷子的姿势不正确,不正确是不好的,因此被提醒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不对的人是我。
──跟妈妈无关。
因为我的妈妈早在很久以前就过世了。
为什么呢?我感到非常焦躁。我明明连妈妈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但妈妈被侮辱却令我无法原谅。
导师不快地避开我的视线。
──啊,他想起来我妈妈过世的事了。
我了解这一点。
导师嘀嘀咕咕地说:
「把筷子捡起来洗乾净。」
他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将一切当作没发生过。
这令我感到不甘心得不得了。我很想说出:「请你道歉。」就像老师对学生所说的一样。「因为你说错话,请你好好地向我的妈妈道歉。」
可是我心中冷静的部分摇摇头。
──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比较好。
这个导师绝对不会坦率地道歉,只会因为我的态度不佳惹他发怒罢了。
接著,无论我如何强调,这家伙之后一定会对朋友及其他老师们这么说:「果然不能没有母亲,那孩子一点家教也没有。」
因为这只会令人留下不快的回忆,所以还是不要再继续碰触比较好,还是作罢比较好。我低著头紧咬著嘴唇,既不甘心又难过,感觉泫然欲泣。可是,我不会哭。以前我虽然是个爱哭鬼,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哭泣了。
我拚命地忍耐。等待最后习惯一切。习惯,等待不甘心及难过的情绪全变得再普通不过为止。
就在这时候──
我听见哭声。
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接著那声音愈来愈大声。
一个男孩子在教室角落哭了起来。
班上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一定觉得莫名其妙吧。被斥责、感到悲伤、感到不甘心的人都是我。一个跟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的男孩子,根本就没有突然哭出来的理由。
不过,导师似乎察觉到了。
──他也是单亲家庭。
就像我家只有父亲般,他家只有母亲。
男孩子大声哭泣。接著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妈妈没有错,她一直都很努力。」
导师走近他身边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我泪水盈眶,视野稍微有些模糊。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为了洗筷子朝著教室的出口前进。全班同学仍看著大声哭泣著的他。
我静静地走出教室,那已经是极限了。
我将双手靠在走廊墙上,压著声音哭泣。
脸好热,头好痛。不过胸口稍微轻松了一点。
我一边流著至今为止所忍耐的所有眼泪,一边思考。和现在仍在教室里哭泣的他一样,直到不久之前,我也是个爱哭鬼。我很清楚泪腺的构造。
所以,我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哭泣。
那是假哭。
──大概是为了保护我。
为了责怪那名老师,也为了让我能独自哭泣,他刻意在众人面前假装哭泣。
抱著一半对他的感谢,我又多哭了一会儿。
※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那天放学后,我跟他稍微聊了几句。
──谢谢你帮了我。
我向他道谢。不过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是假哭。
他简直就像是cown所说的Pierrot,就像为了逗人发笑而失败的Pierrot般,他为了保护我而哭泣。
──真是坚强。
真是高傲。
我完全不行。我只是假装坚强,虚张声势,但其实根本就还是个爱哭鬼。
我实在是太逊了。
现在也是,明明得起床做饭了,但我还是没能从床上起来。
就算在我不知道的期间,给Clown添了麻烦,但我还是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因佐伯春花而产生的依恋,正束缚著你吧。
就算告诉我这种事,也只会令我感到困扰。
虽然我真的打算睡著,但却无法如意,许多话语不断在我脑子里回荡著,天气热也令我很不舒服。虽然电风扇正发出声音旋转著,但连吹出的风都是微温的。
暑假就快结束了,下定决心使用冷气吧。我这么心想,睁开眼睛。
接著我倒吸一口气,心脏大大地跳动。
在房间的入口,站著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我虽然想要惨叫,但却因为肺部没有空气,最后只发出细微的嘶哑声音。
那是个皮肤白皙的少女,有著一头黑色长发,身穿白色T恤及丹宁迷你裙。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红色的嘴唇动了。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缓缓地呼吸两次,然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
「你是谁?」
她的眼眸笔直地看著我。
「如果要回答得让你能够了解,我是Clown的谈话对象。」
没错。这个声音我认得,这的确是从Clown房里传来的女孩子声音。
「你知道我在听你们说话吗?」
「是的。」
「Clown也知道?」
「不,他不知道。」
「对不起。那个,我知道那样不好,但我实在很在意。」
我虽然不由得说出了口,但那连藉口都称不上。我再一次嘟囔著说道:「对不起」。
少女侧著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偷听你们说话。」
「哦哦,原来如此。」少女无趣地点点头。「侵犯隐私是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她说得如此明白也令人困扰。
「对不起。」
结果,我又道歉了一次。
「你不用在意。如果侵犯隐私是罪过,那么我所做的事就更恶劣了。」
「咦?」
这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啊,对喔,她刚刚的确这么说过。
「什么事?」
少女的眼神实在太过直接,令我感到害怕。
「Clown有著依恋,因为你而产生的依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解决这件事。」
我在心中放弃了些什么。
──到头来,还是无法逃避。
对方对我说清楚,感觉还比较轻松。拖泥带水的烦恼也很愚蠢。
「拜托你了。」
她只是来讲这件事的吧。
少女打开门走出房间。在房门发出声音关上后,我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运作了。
「等等!」
我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Clown的依恋究竟是什么?谜题依旧是谜题。
我用力地打开门冲到走廊上,但那里没有半个人在。无论我往左还是往右看,都没有少女的身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皱眉。莫名其妙。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因为我的缘故,令Clown留有依恋。
唯有这件事,在我的胸中回响著。
3
Clown究竟有什么依恋,我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
毕竟我只在半年前的那一周当中,曾经跟他好好聊过而已。
不过,有件事令我很在意。
半年前,他依然很有精神时,他总是顽固地强调自己是「Clown」。然而,在隔著房门听他说话时,他却这么说。
──那是身为Pierrot的骄傲。
这一点令我莫名地挂心。
Clown与Pierrot,特意区分两个词汇,究竟有什么原因?
我连午餐都没准备,就躲进爸爸的书房里。
虽说是书房,但由于爸爸几乎都不在家,这个房间顶多只称得上是书库或仓库而已。
我打开门,由于强光从挂在窗边的窗帘缝隙中透入,可以看见混杂在空气中的细微尘埃闪闪发光。最近还是打扫一下比较好。
房间里虽然闷热,但我还是尽可能地不开冷气。因为那个爱哭鬼不喜欢吹冷气。
我打开窗帘及窗户,擦拭从额头渗出的汗水后,打开电脑的电源。漫无目的地查起Clown及Pierrot的事。
我浏览著杂乱无章的资讯。
Clown及Pierrot大多一同被作为小丑介绍。
小丑原本是受雇于国王,在宫廷生活的人,接著在英国的马戏团中以丑角身分登场。在马戏团中担任小丑一职的人,会自称为Clown,Clown含有「诙谐」、「土包子」或者更单纯的「笨蛋」等意思。
另一方面,Pierrot为法文,是从某部喜剧中的登场人物姓名演变而来。
最后,Clown与Pierrot愈来愈常混用,最后形成意思差不多的词汇。
我心里的他说道:
──事无关紧要。
就是呀。我颔首。
──我们要调查的,并不是「Clown」或「Pierrot」在字典中的意思。重点在于你的新外公,究竟是为了什么区分使用「clown」或「Pierrot」这两个词汇。
接著,我找出几个解说Clown与Pierrot之间差异的网页。
其中写著半年前,当我第一次遇见床铺上的Clown时,他解释给我听的内容。
也就是说,在舞台上搞笑的是Clown,而在Clown之中,担任故意受到耻笑、逗人发笑的职务的,则是Pierrot。
不过,那篇解说还有后续。
──Clown与Pierrot的妆稍微有些不同。
我的视线缓缓地追著那段文字。
──除了Clown的妆之外,Pierrot还会在脸颊上画上一滴眼泪。
我想起来了。
放在Clown床头柜里的相框。
相框中的Clown的照片。
──受到众人耻笑,一边流著泪,即便如此仍努力逗人发笑的,便是Pierrot。
他的脸颊上,确实画有一滴眼泪。
※
思考、思考、思考。
接著,我敲了Clown的房门。
夕阳的红光已经从窗户照射进来了。
我一打开门,Clown便说道:
「啊,美穗,你回来啦。」
我俯视著床铺上的他,摇摇头。
「我不是美穗,我是春花。」
Clown看著我。
「是吗?美穗,你长大了啊。」
我发出脚步声走近他的床边。
「真是完美的台词。」我笑。「不过我想,一般而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说『你长大了』才对。」
Clown一语不发地缓缓躺平。
我站在他的枕边。
「我终于知道了。」
就这样跪坐在地上。
「你打从一开始就是Pierrot对吧?」
我抚摸他满布皱纹的脸颊。轻轻抚摸著肉眼看不见,但现在确实存在于此处的那滴眼泪图案.
Clown闭上眼。宛如放弃一切,接受事实般。
我继续说著:
「因为你是真正Pierrot,正因为你是非常高傲的Pierrot,所以才会主张自己是Clown。」
就和那个爱哭鬼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时在教室里假哭一样。
因为Pierrot的工作便是以失败逗所有人发笑。
即使一边强调「我是Pierrot」然后失败,那还不够,就算说「我是故意失败的喔」我也笑不出来。正因为竭尽全力地努力强调自己是高傲的clown,即便如此却还是失败,这样才有意义。
「你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吧,从进入八月后起也是。你一直试图在不让我察觉的情况下逗我发笑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Clown一句话也不说。
我也保持沉默,看著他的脸。
那是宛如没有水蒸气的沙漠的表情,或者应该说是没有波浪的巨大湖面般的表情。两者皆是安静且有些寂寞的。
最后,他终于缓缓地摇摇头。
「我没办法逗你发笑,真是丢脸。我明明是愉快的Pierrot,却只能一个劲儿地祈祷,希望你别再哭泣而已。」
啊,果然。
因为我一直在门口偷听,所以我知道。
「那个,你,就快──」
我紧咬下唇。找不到适当的词汇。
Qown笑著额首。
「嗯,我好像就快死了。」
我将累积在肺部的灼热空气吐出。
「真的吗?」
「嗯。」
「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嗯。」
他依然面带笑容地摇头。
「虽然你或许会觉得难以置信,我见到了死神。死神说我就快死了,所以她是来回收灵魂的。」
死神?那是什么比喻吗?
不过那种事无关紧要。
他就快死了。重点只有这个。
「所以,你为了保护我,才会装作不认得我吧?」
为了不让我因为Clown的死而受伤,所以固执地将我误认为别人。
──半年前的那一周当中,对我而言,只有Clown身旁是能令我放心的地方。
这个房间就是我的避风港,新妈妈及爸爸都令我感到害怕。我在这附近没有朋友。只有在令人难以想像他是我的外公、宛如童话故事的登场人物般的Clown身边,我才能感到放松。
不过,Clown拒绝当我的避风港。
我想,只要多聊聊,Clown应该会成为对我而言相当重要的人,因此无法离开床铺的他,才会一直坐在床铺上,假装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因为我知道重要之人死去的伤痛。所以你才会设法不继续伤害我。」
这样简直就像Pierrot一样。
如同在脸颊上画上一滴眼泪,为了周遭的笑容而自我牺牲的Pierrot,他明明知道许多事,却又一直装出不知情的模样。
「为什么?」
我握住床铺的床单。
「你在人生的终点这样做,真的好吗?为了外人而说谎到最后,这样真的好吗?」
他摇头。
「这不是为了外人。」
接著,他笔直地看著我的脸。
「是为了我可爱的长孙女。」
我明明还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外公。
明明就按照Clown的意思,一直把他当作无关的外人。
但他打一开始,就将我当成家人疼爱著了。
「看来似乎是我太过贪得无厌了,如果早一点死去,或许就不用令你感到悲伤了。所以我才会希望你能展露笑容。」
我依然没有将他当成外公看待。
还是将他当成Clown,或是Pierrot看待。
即使他没有戴上红鼻子,没有画上特殊化妆,也还是像个童话故事中的登场人物。
我紧咬嘴唇。
「如果想让我展露笑容,你愿意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他点头。
「当然,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都愿意。」
脸颊发烫。
视野朦陇。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阿公,我在客厅准备好晚餐了。我们一起吃吧,我已经不想再一个人吃饭了。」
他温柔地微笑。
我终于能将他当成阿公了。
「啊,你是个比我优秀许多的Clown啊。竟然这么轻易就逗我笑了。」
我用力的紧闭双眼。
滚烫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总是如此。像我这样的Pierrot,如果想逗大人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一起前来马戏团的孩子们露出笑容喔。」
我感觉到他以大得出奇的粗糙手掌轻抚著我的头。
「孩子们都是比任何人来得优秀的Clown,只要他们笑了,大家都会笑。」
高傲的Pierrot的声音,既温暖又柔软
「所以,拜托了,Clown,请别哭泣。哭泣的只有Pierrot就够了。眼泪不适合你的脸颊。」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
夕阳的红光在湿润的视野中扩散。
那个爱哭鬼在我的心中低语:
──你现在非笑不可。
没错,他也是。最后,他对著我微笑了。
为了在终日以泪洗面的八月,露出唯一一次笑容。
我硬是扬起了脸颊两侧。
4
在深夜时分,我躺在床上。
不确定究竟是在作梦还是醒著。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时间。
我听见了声音。
「感谢你的协助。」
即使听见那个声音,我还是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
我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睁开眼睛。
月光从窗外透入,那个女孩子就站在那里。
我在床上坐起来。
「我并没有打算要协助你。」
「是这样吗?不过,还是帮了大忙。」
我将视线落在地上,开口:
「如果是我误会,不好意思。我想问个愚蠢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该不会是死神吧?」
CLown说了:
──我见到了死神。死神说我就快死了,所以她是来回收灵魂的。
少女摇头。
「对于尚未预定死亡的人类,是禁止自报名号的。」
那已经等于是回答了。
──她真的是死神吗?
怎么可能?死神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过,我抬起头说:
「拜托,请你别带走Clown的灵魂。」
她──死神少女又再次摇头。
「办不到,我需要他的灵魂。」
为什么?
「为什么?只要不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不就好了吗?」
这么一来,就不需要有任何人因此死去了,不是吗?
根本就没有回收灵魂的必要,不是吗?
「不过,如果没有他的灵魂,我就无法达成这个月的业绩。」
死神少女回答。
「如果无法达成业绩,会对灵魂的循环造成障碍。」
「循环?」
她小小地、白皙的下颚颔首。
「对,我们会回收灵魂,从中挑选纯净的部分,再次做出新的灵魂。」
死神少女看著我,应该是如此。可是,我总觉得她似乎在看著更加遥远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的眼眸。
「我这个月已经回收三个灵魂了,Clown的灵魂是第四个。只要有这四个灵魂,我就能再做出一个新的灵魂来。」
我屏息。
她是不是正在讲述一件非常惊人的事?我有这种预感。
死神少女以白皙的纤细手指指著我。
「你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成为姊姊,灵魂就是这样循环不息的。」
真的?
这是真的吗?
我的新妈妈现在正为了生小宝宝而住院。
「也就是说,Clown的灵魂会成为我的弟弟或妹妹吗?」
真令人难以置信。
「除此之外,还需要三人份的灵魂。其中一人,是这个月初死亡的某个少年。」
一瞬间,我的视野一片空白。
是那个爱哭鬼。
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他。
「佐伯春花,我已经在他的病房里见过你了。」
难以置信。
我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过于巧合。
我不由得摇头。
「骗人,这不是真的。」
死神少女以纯粹的眼眸看著我。
「什么是骗人的?」
这一切都是,一切的一切。
「我重要的人的灵魂,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地成为我的新家人?」
那种奇迹似的事,是不可能轻易发生的。
死神少女摇头。
「这种事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开什么玩笑?
「这件事哪里无关紧要了?」
我下意识吶喊。
然而,死神少女的表情并没有改变。
「假如我的话是谎言,假设灵魂并没有循环。但是,还是会一样。」
死神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一个灵魂,是属于一个在病房中度日的少年。他受到你强烈的影响,这也会影响所有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虽然是盛夏,但月光却异常冷冽。
宛如死神的声音。
「第二个灵魂,是属于某个作家。他曾出版许多本书,读过他作品的所有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病房里的少年也是他的读者之一。」
她的声音如同水面波纹一般。
毫无起伏,以同样的速度平均地扩散般的声音。
「第三个灵魂,是属于某个搭乘直升机的青年。他在死前留下了非常强烈的讯息,这个讯息或许会不中断地传递到整个世上也说不定。」
她平静的声音却莫名地令大脑晕眩。
我不由得闭上双眼,握住床单。
「第四个灵魂,是属于年老的Clown,他当然带给自己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新妈妈许多影响。她生下的孩子,也会间接地受到强烈的影响。只要你不忘记Clown,他的影响就会更加强大。」
我宛如换口气般睁开眼睛。
「就算我没有收回灵魂,假使这个世界上没有将灵魂回收的规则,结果还是一样的。」
在月光的映照下,死神少女不知何时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新生命总是如此绝望地,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诞生在无法脱离死者们影响的地方的。」
在感到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我感到胸口苦闷,握住床单的手又再次加重力道。
在月光的映照下微笑的死神,看起来相当美丽。
与其说是不祥,更多的是神圣。宛如天使或神明般。
我突然想到。
──死神也是神明呀。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同时也令我完全信服。
「人类,灵魂,一定比死亡还要坚强。」
我又闭上眼睛。
我已经听不见死神的声音了。
等我下一次睁开眼睛,她应该已经不在那儿了吧。
我清楚地确定。不过那样就好。
这个八月里,我总是在哭泣。
直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成为姊姊时为止。
我想,我一定还会再以泪洗面一段日子吧。